2006-03-09 02:01:03野馬波波

動機(二)

  直到許多年以後,黃謬仍然分不清事件的發生次序,以及……那些事是曾經發生;而那些又是未曾發生過的……

  確然,在黃謬所處的現況中,也是不適合想到這個問題的……
  黃很努力地;試圖讓被他微胖的身軀壓著的嬌喘肉體感受到做愛的高潮,卻在這種機械式的動作之中,黃突然產生了一股;動機不明的犯罪慾念……

  『不過,絕對不能在這裡……』黃很堅定地;在腦海中否決了這個隱隱蠢動的念頭。

  ——

  『我是說,……我們……絕對不能……死在這裡。』

  趁著霧色;稍作喘息的當口,黃謬很清楚地聽到了斜躺在他的身畔;腦袋已幾乎被刺刀削去三分之一的小興,間歇地蠕動著泛白的嘴唇,喃喃地說著。

  少了頭皮的掩蔽,黃謬可以一覽無遺地看著小興腦殼裡;紅白相間、隱隱跳動著的腦漿,讓黃不由得地聯想起;晚餐時夏端上餐桌的那盤「麻婆豆腐」。……

  這一幕令人作嘔的重疊畫面,使得黃在粗暴地叱喝夏倒掉了那盤菜後,有了一個更粗暴的動機;夾雜在黃稍晚的激烈動作之中。狂暴地令夏不時仰頭斜睨著黃謬,以她那春意盎然的笑容,向黃作著無言的嘉許……

  ——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笑!』

  在停止了對著濃霧一陣漫無目標的濫射後,班頭阿南趁抽換彈匣之際,對著拄著槍桿;盤腿坐在小興身側的黃謬,發出了一聲怒喝。

  這時,黃才從他狂亂的綺夢中醒覺,愣愣地望著班頭阿南那張憤怒的臉龐。許久,黃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寒氣,幽幽地道:

  『我覺得這一切都好荒謬!』

       ※

  「會嗎?還好吧?」我咬著筆桿、抓著頭皮,問黃謬:

  「這樣寫下去會有意想不到的發展耶!您不想再看下去嗎?」

  黃謬搖了搖頭,手上的煙捲幾乎要燒到指頭了,他彈了彈煙灰,又抽了一口後,才說道:

  『我看不出你這篇故事跟我有什麼相干?我又沒打過仗!你寫些讓我看得懂的故事好不好?』

  「是嗎?」我嘟噥了一句,放下筆桿,打量著黃謬臉上的表情,黃謬也直盯著我瞧。

  兩人就這樣緘默地;在昏暗的小房間裡對看了起來。

  ……
  「那麼……來聊聊伯父您的名字由來好不好?這個「謬」字有什麼含意嗎?」我急忙抓了個話頭,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嗯?噢!這個啊……』黃謬將已然熄滅的煙屁股叼在嘴角,一手托頤,另一隻手則不甘寂寞地搔起了頭皮。

  『嗯!我爹好像打過日本鬼子吧?……接收臺灣那年,他官拜上尉,帶著部隊在高雄港登了岸……』

  「不是啦!黃伯父,我是想問您,您的名字是……」

  『別打岔嘛!急什麼?聽我慢慢說……』黃用搔過頭皮的手向我揮了揮,幾綹髮絲黏著頭皮屑;緩緩地飄到了我的眼前。

  『我爹是連長,隸屬於某獨立憲兵團……剛到臺灣時,駐防在鳳山附近……一年多後,島上不是發生了件不愉快的「二二八」嗎?……你知不知道?』

  黃又揮著手,阻止了我的發問……

  『叫你別急嘛!快到主題了!』

  「是!」我有些不耐地;將他欲侵犯我領空的頭皮屑揮落,索性點了根煙,靠著椅背,雙手抱胸擺出了「悉聽尊便」的神情。
  『唉!年輕人就是沒耐性!……說到哪兒了?噢!對啦!……剛開始,我爹他們奉令嚴守駐地……過沒多久,大陸增援的部隊陸續趕到,他們那一團奉命配合援軍綏靖地方、鎮壓暴民……那時,高雄那邊已鬧得亂七八糟,死了不少人了……援軍開抵鳳山後,開始大肆搜捕當地參予事件的份子,很多人莫名其妙地被拖到街上槍斃。我爹那團的團長……名字不記得了……好像是個北方大漢吧?……反正,他看友軍胡亂殺人的舉動,根本就是瞎搞,就火大啦!……他下令逮捕了幾個不守軍紀的大兵,一槍一個,在營區門口給斃了。……同時,他又脅令增援的部隊全數撤回高雄,由他們那團自行負起綏靖工作,若有擅闖他的防區,胡亂逮人、殺人者,一律視同暴民處理。……聽我爹說,救下了不少人咧!……你有沒有在聽啊?』黃突然停頓了下來。

  「嗯!這倒是個不錯的小說題材呢!您不是在唬我吧?」我聽出了些興味,連忙捺熄了煙,開始在小筆記本上疾寫了起來。

  『我幹嘛編個故事唬你啊?這是我爹在我高二那年親口告訴我的,假不了的!……又說到哪兒了?』
  「您父親他們救了不少人。」我開口提醒他。

  『對啦!……後來,那個團長的作法激怒了高雄方面的某位長官,給他參了一本……結果,我爹那團所有尉級以上的長官,全都被以「怠職」罪名停職論處,其他士官兵則調回內陸打八路軍去了。……過了大半年,事件平息下來後,那個剛直的團長竟被依「動機不明」的「陣前抗命罪」判了槍決……據說,他死前一直喊著「荒謬」這兩個字,就這樣含冤地掛了……我爹及其他軍官則各依罪行輕重判刑……我爹被關了三年,出獄後軍銜被褫奪了,所以我爹只好去賣山東大饅頭維生……』

  「嗯!真有意思!……啊!對不起,我是說後來呢?這跟您的名字有關嗎?」我邊迅速地記錄著;邊催著黃講下去。

  黃謬則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喃喃地道:

  『這跟我有關係嗎?……當初你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是想告訴我……是這個意思嗎?……是嗎?……』

  「咳!抱歉!黃伯父,您還好吧?」我向前傾伸著手,在黃失了魂似的眼前比劃了好一陣子後,才將他拉回了現實裡來。

  『噢!沒事、沒事!只是想起些事來了!對啦!說到哪兒了?』

  「您父親賣饅頭維生……」我悄聲地提醒他。

  『對啦!』黃突然莫名其妙地吼了一聲,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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