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20 01:26:13野馬波波

島嶼長河系列-掛紙(四)

  在新穎又時髦的高爾夫球場正式落成之後,老祖宗突然變得鬱鬱寡歡了起來。合葬在老祖宗墓旁的義僕一家人心底明白,老祖宗擔心的是什麼事,可也不曉得該從何安慰起。

  老祖宗總是喜歡坐在第十八洞的果嶺上,遙望第九洞那一排綠意盎然的白楊樹。那一年老祖宗花了大半家財,聘來了廣州城裡首屈一指的地理師父,將父親的遺骸從嘉應州請到了竹田庄。風水師ㄧ到了臺灣就傷風,在廂房裡休養了一個月。這可把老祖宗急壞了,老祖宗擔心的是入土多年的父親不鍾意這塊土地,這才讓堪輿先生臥了床。那時從阿緱城僱來的張姓長工才剛入伙,四十來歲攜子帶眷的福佬人,看起來很古意,老祖宗雖然跟他在語言上有點隔閡,但透過官話還是勉強可以溝通。

  多年以後,老祖宗在老張跟小張的扶持下,顫巍巍地來到當年他選定的這塊福地;祭告父親他即將到九泉下陪伴時。老張突然淚眼汪汪地要求,希望老祖宗答應讓他們一家人也能葬在老祖宗身畔,永生永世為主為僕。聽了老張情義深重的話語後,老祖宗逐漸衰退的記憶裡,猛然跳閃出一個熟悉的畫面--那位大病一場後鬚髮盡落的的風水師,就站在這排白楊樹下,眺望著遠處的南大武山餘脈,寓意深遠地嘆道:

  「世世代代,忠義主僕,這除了說是造化之外;還是只能說:造化啊!」

  白楊樹的枝葉幽幽地晃了晃,一顆小白球優雅地掠過了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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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點忘了,我是要來說段故事的。一段關於我個人與家族;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但又特殊得不能再特殊的,家族遷徙以及尋根的故事。故事總會有點因緣,這段故事裡當然也有。

  西元2000年二月中旬,春節甫過,我父親突然以罕見的堅定態度,要求我跟大哥,務必要抽空南下,返回故鄉掃墓。

  『今年不一樣,我們都得要回去掛紙,不可以缺席!』父親抽著來自故鄉菸廠所製作的捲菸,手裡拿著一張泛黃的黃裱紙,正用他逐漸老花的視力,坐在那張寬大的書桌前,努力地端詳著上面的字跡。

  「學校那邊,可能不太好請假……」大哥跟我幾乎同時冒出了同一句話。

  『想辦法吧!你們也好幾年沒回去掛紙了,我跟媽媽這幾天會先搭飛機南下,去美濃探望一下外婆,等你們把學校的事情處理好了之後,再開我的車下來會合吧!』

  父親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黃裱紙,端詳著我們顯著有點為難的臉孔,平靜而帶點嚴肅地說道:

  『這次回去,我要帶你們去看我們陳家的來臺祖……』

  「來臺祖?」我跟大哥又一次異口同聲地喊出了這個陌生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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