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04-27 12:43:23鳥兒

【轉錄】「遺世而獨立」的煩惱

一位父親寫給老師的e-mail /文‧林煥文

陳老師:
現在是下午兩點鐘,今早我託小學校門口糾察隊拿給您的請假單,您大概收到了吧?偉明現在正坐我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上玩,我同事走進來,都吃驚的問:「咦,今天不必上學嗎?」偉明抬頭望他們,回頭望我,我說:「是呀,他今天很煩,不想上學。」同事拿零食、玩具來給偉明,但是他懶懶的接下,謝謝也不說一聲。
昨天晚上加班,回到家已頗晚,發現兒子窩在鄰居家,中飯和晚飯都沒吃,問他怎麼了,答覆是「心裡很煩」,追問不出什麼,帶他去吃飯,便催他早早上床了。
今天早晨,他躺在被窩中,兩眼睜著,卻不起身,最後說不想上學,我立刻答應,馬上寫請假單,他高興地起床,有禮貌到近乎陪笑地與我應對。
方才,和他談這件事,用老招,叫他口述,我電腦打字記錄,幫他打出了一篇作文,題目是「我今天為什麼請假」,給您看看:

昨天上午,我站在走廊上,林俊雄用力抱住我,推我一下,說:「走這!」強迫我往前走,我就踢他,我忘了後來怎麼樣了。他常常這樣,每幾天就發生一次,我覺得很煩,很討厭他,希望他以後不要來煩我。王宜中常罵髒話,像「幹」、「豬頭」,他罵別人,也罵過我,我不喜歡他。馮益庭沒罵過我,但是曾經踢過我一次。如果林俊雄使我煩的程度是一百分,王宜中就是七十分,馮益庭是三十分。
昨天放學以後,我很煩,就沒有回奶奶家,回我家,待一下子就出去了。沒吃中飯,去中正公園,再去堤岸,天黑以後才回到我家巷口,再到我家樓下阿凱家去混時間,也沒有吃晚飯。晚上九點半,爸爸從樓上叫我,我才回去,爸爸帶我去奶奶家洗澡,買晚餐給我吃。
今天早上,爸爸叫我起床,我就說我很煩,想請假,爸爸說好,但是要我跟他去他辦公室,我說好。爸爸騎摩托車載我去學校,他拿請假的信給門口的糾察隊,我躲在別人的汽車後面,不想讓所有的同學看到,因為請假不大好。
現在,我在辦公室,爸爸叫我寫上頭這些,把事情說清楚。
我想我會把這篇文章列印出來,拿給我爸媽、我弟妹他們看,讓他們了解偉明的心情,不要批評他隨便請假怠學。在某些人心中,除了生病或遇到急迫要事,不該隨便請假的,而「很煩」又不被視為急迫的要事。這件事,我還不了解來龍去脈,不大適合亂猜測,我們晚上再通電話詳談吧,emai大概是講不清的。

想起偉明前些天曾問我:「有時對人太客氣很不好耶。」他還問:「爸,你有時會不會想要讓別人好看?」這些都是大哉問,他正在思索暴力與政治的問題。
雖然我曾告訴他,侵略占領是暴力,抵抗反擊不是暴力,但是他對抵抗反擊這樣的事,還是抱著遲疑的。偉明在一般人眼中,應該是孤僻而不快樂的吧,朋友的委婉說法是「你兒子很酷喔」。
他無法理解班上同學的玩樂方式,忽然推人一把好玩嗎?對人比中指好玩嗎?嘲笑別人是豬頭好玩嗎?其實,應該並不好玩吧。他中午休息時間,常自己跑去司令台坐著,什麼也不做,他說您有時會派同學來找他。
我不擔心他「遺世而獨立」,我擔心的是,他這半年來,愈來愈在乎他所排斥的同儕了;他希望自己賽跑時能跑快些,懊惱於同學捉弄嘲笑他,問我考第幾名才算功課好。我們可以預見,隨著成長,他這樣的心理需求會愈來愈強。有需求,不能滿足,因此他就煩了。人一煩,縱始能遺世而獨立,恐怕也難羽化而登仙,聽說成仙得心無罣礙才行。
總之,晚上我會帶偉明去餐廳吃飯(這小子愛吃日本料理),約八、九點才會回到家,到時我們再電話連絡吧。我知道我這封信又犯了大發議論的老毛病,我實在應該等和您通完電話,聽完您的說明,好好想想之後,再來說比較妥當。
不過,我很放心地表達我的主觀,因為我相信您能了解我身為人父此時的心情,如果我想錯或少想了什麼,就請您「不吝指教為荷」吧。
祝愉快
林煥文上

=================
[轉載按]
在山社,似乎會講幾句髒話的人是多數,在山上罵是因為不罵走不動,久了,連在山下不罵都不舒服...
前兩個禮拜去高師大找高中的死黨,順便看橘園的畫展,當天晚上就住在她那裡,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幾個女孩都是高師國文系的同班同學。
因為和她很熟稔,晚上聊天的時候,就脫口而出一些講慣的口頭禪,諸如COW之類的..想當然爾在一群女孩子之中會引起時麼反應....
拋開性別角色認定的問題,有的時候,會覺得這樣其實也是一種污染,初進山社時最不能忍受的也是這一點,曾幾何時,我連說這些都已經很自然...
不過,我想一個團體之中有一些遊戲規則,或許可以說是生活形態,但是在時空轉換的時候,也應該考量到身邊還有其他的人,他們有要求生活美好的權利,所以更需要每一個人的體貼和共識。
這一些並不是這一篇文章的重點,只是有一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