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媽比阿公大2歲，在那年代女大男小不是常態，但兩人依然攜手走過60年。

阿公在佳冬農會上班，兩袖清風，與阿媽辛苦帶大4個小孩，還曾經一起養豬、養雞、養鰻魚、種稻、種菜、種檳榔。

阿公的個性沈穩中帶著孩子氣，阿媽經常會像教訓小孩一樣狂念不停。例如阿公很喜歡一頂棒球帽(打擊者戴的），在家吃飯也要戴著帽子吃，阿媽就要念「耐有寧阿泥！」（客家話的「哪有人這樣」），外加一長串批哩趴啦。又例如阿公充滿創新精神，曾拿粽子沾美乃滋，或是拿吐司夾油飯吃，當然又惹來一陣「耐有寧阿泥！......」

阿公還是我行我素，讓阿媽念到口乾舌燥、自討沒趣後自然停止。這麼多年來兩人一直相安無事。

幾年前阿媽的失智症變嚴重，自己講過的東西不到一分鐘就忘記。於是阿公被念的情況也跟著變慘，同一件事情可以重複念個五六遍。好脾氣的阿公總是說「知道了啦」。當然一方面阿公的重聽也變嚴重了，毫無新梗的嘮叨就當耳邊風囉。

有時走在路上，阿媽念個不停，看到阿公依然挽著阿媽的手走著，心裡真是羨慕。至於阿公有沒有在聽？那是另一回事了。

喜歡運動的阿公身體硬朗，反而阿媽的身體被糖尿病摧殘，快速退化。短短幾年內，原本健步如飛的阿媽必須坐輪椅、躺病床。原本說話像機關槍的，因腦筋退化嚴重，變得沈默不語。

以前阿公做事情都要報備，後來反而變成阿公要主動要去跟阿媽講話了。基本上，阿公不管做什麼大小決定都會問阿媽「阿泥好麼？」而阿媽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好」，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不見過去的嚴厲神情。

然後阿媽先離開了人世。

在蓋棺的前一刻，圍繞在旁邊的家人一一上前說最後的話。阿公只說了一句「謝謝妳這些年的...」就已哽咽，久久無法言語。

其實那些沒說出口的，我們都看在眼裡。我想阿媽也知道的咧。

謹用這篇小文章紀念我阿公阿媽那平凡卻又堅定無比的感情。

*圖說：阿公常偷跑去夜市買甜膩膩、內含人工香料的杏仁茶配油條，阿媽整個念到不想念。照片攝於2009年八八水災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