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6 20:29:57song

研究計畫7532

入院記錄

2017/7/28  10:43 AM

基本資料:羅希恩,女,33歲,食品科學系研究助理,專職基因改造食物,是原心生技公司執行長。

1.     主訴:33歲,女性,本國人;因呼吸困難,氣喘送至本院急診室。

2.    現在病史:

病患今晨乘搭公車趕往公司上班的路上,忽然覺得呼吸困難,氣喘,並有暈眩的感覺,勉強下車後坐在一旁休息,但情況並未好轉。之後被路人發現並通知,由救護車送至本院。

病人送至急診部時清醒(E4M65),但躁動緊張。外觀上:並無明顯外傷,沒有出血的情形。呼吸急促,並有胸悶的感覺。沒有發燒,咳嗽,流鼻水,也沒有嘔吐,腹瀉等腸胃不適症狀。四肢沒有水腫狀況,胸部兩側出現綠色小疹子,但並無發癢或疼痛感覺。

 

理學檢查:

生命跡象︰體溫/心跳/呼吸/血壓:37.39628130/90

臉部︰眼底蒼白,頸部沒有淋巴腺增大

心音︰稍快,無雜音

呼吸音︰呼吸喘鳴聲,下葉實音

 

病患表示在一個月前開始感到不適,包括呼吸困難,偶發氣喘,但情況並不嚴重,所以沒有特別注意。病患有睡眠方面的障礙,長期服用安眠藥的習慣,並在睡眠門診治療追踪。初步懷疑氣喘發作,先以吸入性短效型乙型交感神經刺激劑和注射類固醇治療,安排抽血、生化、及X光作進一步評估及鑒別診斷。病患回想起曾於五年前發生過同樣狀況,當時門診醫師臆測為氣喘。但此次發作出現綠色疹子,不太尋常,住院醫師明天晨會時會提出此病例討論。

 

(在急診室中)

 

「你好!羅小姐,我是來照顧你的急診醫師,我姓穆,我剛剛幫你打了針,你的氣喘應該會好一點,對嗎?」說話的是一位急診部的女醫師,年齡也許比羅希恩大一兩歲,不過可能是在急診部長期工作的關係,被那股緊張氣氛包圍久了,臉蛋好像蒼老了不少,看起來看四十多歲的婦人。為了加添年輕活力而染燙的頭髮,怎麼也敵不過歲月留下的痕跡。

 

「嗯,己經沒那麼喘了。但是,我到底發生什麼事呢?是氣喘嗎?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呢?」羅希恩現在講話己經比較順暢了,至少她可以講一句完整的句子。

 

「嗯,我們本來猜想你是過敏性的氣喘發作,但從你剛剛的X光檢查看來…」急診醫師轉到電腦前,將羅希恩的X光片調出來,然後說道︰「羅小姐,你看一下這邊,你下肺部兩邊都有很明顯的發炎現象,而且從下面擴散到上面,我們到現在還不清楚那是發炎,結核還是腫瘤…」

 

「什麼?腫瘤,穆醫師,你開玩笑吧!我才二十多歲耶,那麼年輕,怎麼可能會有腫瘤,我還每天跑步的呢?」羅希恩十分緊張地問道。一向注重健康的她,聽到腫瘤兩個字,不論良惡,就嚇得三魂七魄都不見了。

 

「羅小姐,你先不用緊張,我們只是懷疑,有這麼的一個推論,我們還是要做一些檢查去證實看看的。」急診醫師安撫著他面前這個緊張的病人。

 

「還有一件事想請問你,我剛剛聽診的時候,發現你胸口兩側有一些綠色的小疹子,那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你會覺得那裡痛嗎?會有分泌物流出來嗎?」急診醫師順勢拉起病床的布幕,示意希恩看一下自己的胸部。

 

希恩沉思一會答道︰「這個哦,我也不清楚耶,昨天洗澡的時候還沒有看見,不曉得為什麼今天就出現啦。不覺得痛,也沒有什麼分泌物。」

 

「那會癢嗎?」

 

「不會啊。」希恩一邊摸著胸口,有點熱熱的,一邊看著胸前不痛不癢的奇怪綠疹。

 

急診醫師繼續追問︰「那你這幾天有接觸過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希恩歪著頭拼命地想,心裡暗道「特別?沒有啊,都是研究室的花花草草而己,沒有什麼特別啊。」不過希恩所想的「沒有什麼特別」,對外人來說,應該是十分「特別」,因為希恩的食科研究室經常會收到一些本土都沒有的植物品種,對希恩來說,這些植物應該是「沒有什麼特別」,見怪不怪的。

 

「那你有對什麼東西過敏嗎?好像花粉、蜂蜜之類的。」急診醫師接著問。

 

「花我是不會過敏啊,我房間也有種一些花花草草的。如果我對植物過敏的話,我也不能當食科研究員吧。」希恩微笑說著。

 

「那你這一陣子有吃過什麼特別的嗎?」醫師在努力備忘。

 

「沒有啊,都買外食的,普通的便當菜色。頂多有時候會喝杯咖啡。」希恩躺有床上說道。

 

「嗯,明白。」穆醫師再多問了幾個問題,然後開了一些氣喘用藥,就讓羅希恩回家了。

臨離開前,她安排羅希恩做胸部斷層掃瞄檢查,並且預約了下禮拜三江主任的門診。

 

回家路上,羅希恩想了很多,尤其是對腫瘤的恐懼,雖然現在還沒有證實是。但從小到大,她很少生病,連感冒傷風也甚少,愛好運動的她,每天都會去慢跑。而氣喘,她也從來沒有發作過,除了六年前那一次。但六年前的發作的那一天,卻是她人生的轉折。

 

(門診)

 

「你好。江醫師。」羅希恩在星期三的早上按時到胸腔內科--江榮川主任的門診報到。

 

「你好。羅小姐,請坐。」希恩眼前的是個掛著笑容,理了清爽的短髮,架著一副無框薄片眼鏡,看起來是很比實際年齡年輕的男醫師。

 

「你這個禮拜有好一點了嗎?」江醫師問。

 

「嗯,是沒有發作了。但呼吸困難的狀況一天比一天厲害,不曉得是心理因素,還是怎麼樣的毛病。」羅希恩回答時,面帶愁容,和一般病人一樣,羅希恩這個禮拜憔悴了很多。一方面是研究的壓力,另一方面是今天的「開獎」結果。

 

「羅小姐,我想問你幾個問題…」江醫師開始他的開診。大約十五分鐘很,江主任摘下他的眼鏡,面上的笑容稍稍消退,正視著希恩問:「那…最後一個問題,你的體重這一陣子有減輕嗎?」

 

「這個,我不曉得耶,我沒有去量,我半年前是四十八公斤啦。」希恩無力的回答。

 

「那…沒關係,這邊有體重計,你可以去量一下。」江主任把診察床底下的體重計拖出來。

 

羅希恩踏了上去,剎那,羅希恩差點要暈倒了,四十三,天啊,是多麼可怕的數字。羅希恩渾身無力。勉強也坐在椅子上。她彷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羅小姐,綜合你的病史,身體檢查以及影像學檢查。我臆測你身上長了腫瘤,而且惡性機率非常大,我也相信病情己經是十分嚴重啦,為了確認,我建議做切片檢查。」

 

羅希恩機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楞住了,然後哭了。

 

腦裡一片空白,是羅希恩今天的寫照。跌跌撞撞的,回到家中。躺在沙發上,沉默不語。過了半個小時,羅希恩突然間大笑起來,說:「哈哈,不可能啦,怎麼可能是我。一定是搞錯了。那個江主任一定是庸醫啦,搞不好執照都沒有的…」羅希恩拚命地找出理由藉口,不知不覺,就睡了。

 

3.過去病史:

2011/11/27  3:12AM

 

    冷空氣分子穿過棉絮間隙,鑽入被窩最底層,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摩蹭,牙齒顫抖的清脆聲響,在寂靜深夜裡特別清晰。半夜三點,滴滴答答、滴答答、滴滴答,秒針跟時針錯亂,很疲憊卻很清醒。

 

    像想起什麼重要事情似地,敏捷地掀起厚重棉被,走到牆邊,把掛在壁上的時鐘用力拆下,吵了她整個星期的新鬧鐘,真想把時針秒針都給卸了。抑制住摔在地上的衝動,把鐘放進牆角的置物箱中,用力一踢。

 

    翻了一下實驗衣口袋,拿出實驗室的夥伴早上塞的張紙條,鬆了口氣,還沒拿去洗。「工作狂小姐,實驗弄到很晚的時候,記得關燈鎖門,最近景氣不好竊案頻傳,東西被偷錢可是要你全權負擔的。」把紙條丟進碎紙機,紙屑摩擦的聲音讓她有種解脫遺忘的快感。「我才不在乎你們呢,就頻率不合嘛,整天在那邊討論線上遊戲的宅男,實驗室養你們真是賠錢到極點。」

 

    冷鋒來襲使她異常清醒,拿出了文件夾中的研究計畫書「咖啡豆萃取物對於癌末止痛的效果」,飛快的翻了一遍,喃喃自語著「為什麼老鼠在打入藥後就昏迷不醒,這成分不是國外試過很多遍嗎?這才是初步試驗雛形而已耶,這樣下去怎麼來得及交稿?」

 

    走到狹窄的小廚房,墊腳拉了下吊燈,燈泡一閃一閃。「又壞了,拜託這是第幾次了,現在燈泡怎麼這麼不耐用。」打開冰箱,正要拿出晚上COMEY買的珍珠奶茶時,突然若有所思的關起了冰箱,走到門口把今晚宅急便才送達的箱子剪開,「Jamhuri ya Muungano wa Tanzania」盒子上寫著。箱子裡有張紙條「這是劉教授上次去東非時,坦尚尼亞當地巫醫推薦具有療效的咖啡豆,希望對你的研究有幫助。---劉教授秘書留」

 

    「這咖啡豆也太誇張了,只用牛皮紙包著,還有酸臭味,這怎麼可能有療效嘛!還有什麼巫醫,劉教授這種文質彬彬的讀書人竟然信這套。」她搖頭嘆了聲氣。拿出她的安眠藥,和她最愛的LAVAZZA咖啡豆一起倒進研磨機中,基於新鮮感,她偷偷地摻了兩三顆東非咖啡豆。濃濃的咖啡香中滲出了一種古老的霉味,她突然有種做噁的感覺,不過還是捏著鼻子嚐了一口。奇妙的新鮮感壟罩著她,全身軟綿綿的,走到床邊,眼前棉絮飛揚,鬆鬆軟軟舒暢感的圍繞著她,醉了,倒進被窩中。

 

     早上六點,半睡半醒中驚醒。左手做勢把鬧鐘按掉,才發現鬧鐘根本還沒響。「太早了,把昨晚那咖啡豆搬到實驗室,再去河堤慢跑吧!」她想。不過這一大箱咖啡豆她一個人是搬不動的,撥了通電話給高傑皓。希恩對著電話大喊:「高傑皓,醒了沒啦,劉教授昨天宅急便到我家的咖啡豆啦,來幫我搬一下,很重我ㄧ個人不行啦。」電話那邊:「希恩姊姊,現在才幾點阿,你不要每天工作到很晚又這麼早去上班好不好,雖說我是不覺得怎樣啦,可是那些實驗室的人都覺得你有點在故作認真給黃教授看,其實老闆他…」希恩有點不耐煩:「夠了沒阿,你欠我很多喔,非得幫我的。」

 

    高傑皓,希恩高中同校的學弟,樂團薩克斯風手,斯文瀟灑,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演戲,但總能讓每個人都覺得他恭敬有禮,又體貼細心。雖然和希恩他們每晚練團,成績卻始終保持全校前三,雖然希恩念的不是明星高中,這所學校的老師對學生的成績不會要求,學生的表現也很普通。但傑皓領到聯考成績單時,高傲的校長兼董事長竟然親自登門祝賀,傑皓也順理成章的進入了最令人稱羨的第一學府。大學的傑皓,交女朋友對他來說是生命中偶然的小遊戲,感情裝了開關,烈酒變白開水,立刻用手一按「關」。這些圍繞他身邊的女孩,盡是些哭哭啼啼的小黃鶯,弄得他非常無感。大學時依舊萬年書卷,還沒畢業就有業界數一數二的大公司前來招攬人才,用重薪聘請。畢業後理所當然進入了這家極負盛名的生技公司。

 

    「你憑什麼對我半年來努力的企劃案經費撤銷,我早知道你和飛鷹那邊有勾結,一定是給你掏空了,不然現在說要合併是怎樣?」傑皓吼著,衝到董事桌邊,單手抓起了董事長的臉,向灰色玻璃窗撞去。「砰!砰!」窗戶像拼圖解體似地從87樓墜地,警衛衝進來,兩個彪形大漢一人抓著頭,一人抓著雙腳,才好不容易抓住他,要送到警局做筆錄。救護車呼嘯穿過街道,趕到事發現場,將滿臉鮮血的董事長送到最近的急診。傑皓大口喘著氣,像快窒息地用雙手抓著喉嚨,眼前一片黑,暈了過去。不久後他理所當然離開了公司,離開那棟高樓,離得遠遠的。半年後,希恩向唯才是用的黃教授引薦,食品基因改造實驗室正式聘用了高傑皓。

    

「羅希恩大姊姊,我到了,快點開門。」門鈴急促地響著。

 

「對不起對不起,等我一下,我馬上開門別著急。」希恩急急忙忙跑到門口,麵包的殘渣還掛在嘴邊。

 

「希恩姊你也太邋遢了,身穿睡衣嘴角還掛著麵包,你才幾歲像個大媽,這樣是要怎麼嫁得出去啊?。」傑皓半開玩笑語帶輕蔑,希恩漲紅了臉不發一語,不知是害羞還是生了悶氣往肚裡吞。

 

「哪裡的咖啡豆啊,怎麼都是灰塵。」傑皓斜眼瞄向桌邊那角。

 

「不是什麼東西啊,不好意思,我要趕在八點前到實驗室,我的研究計畫快來不及了。」希恩說。

 

「我說你阿,不要這樣一絲不苟,神經質到極點,交不出來跟教授撒嬌一下,他會原諒你的。」傑皓用一種自覺詼諧的口氣說道。

 

「不是這個問題,工作就是工作,要按時完成。」希恩緊張地地抓了抓頭,再拉了拉髮尾。

 

「對了希恩,黃教授有跟你說一個月後的募款餐會嗎?他要我們兩個一起籌劃。」

 

「恩,我知道,不然週末你來我這裡,我們初步擬個流程,還有場地方面要找要佈置,很需要花腦筋。」

 

2013/12/27  7:00PM

 

V的領口和純白的紗裙讓希恩覺得空氣的粒子都沉重了起來,此刻的她多希望自己是個新嫁娘,有人拉著後面的裙尾飛揚,但微小的幻想泡泡被突如其來的一個手臂勾住肩膀,無聲落地。

 

「姊,平時像個男生,今日總算稍微優雅,但近看又打回原形,哈哈哈!!! 」傑皓爽朗的笑聲讓晚宴上正在取餐的客人們都忍不住回頭,這氣氛壓的希恩好沉重。猛一看,傑皓的手還挽著一位女孩,氣質出眾落落大方,翡翠綠的耳環搭配雪白的皮膚毫無違和感。傑皓抬高下巴,看似對身旁這位女伴感到些許驕傲,正當他要向希恩介紹這位女伴時,女孩露出了一抹微笑,希恩更顯得扭捏不安。「表姊,好久不見,我是蕙芯,現在在鑫會科技當程式設計師兼副總經理,歐對了,我爸剛幫我買了在信華區的新房子,新屋快落成了,改天來我們那裏參觀阿」女孩的口氣飄忽,聽不出一絲真誠,希恩深知這些都是應付場面話並參雜幾分炫耀的色彩。蕙芯是希恩的遠房表妹,身材高挑五官立體,不說還以為是個混血美女,從小家裡富有,富爸爸正是鑫會科技董事董事長,雖然是玩伴,但口氣裡總帶著對平凡女孩如希恩的輕蔑。想當年希恩還想拜託這位表妹是否有機會申請去鑫會科技做助理,她也是用滿招當理由勸退了希恩,或許吧鑫會這大企業在業界畢竟是龍頭的角色,順利進入的當然是數一數二優秀的人才。從小蕙芯嘴巴甜又是獨生女,得寵自然不在話下,雖然小希恩幾歲,在校學業也不如希恩出色,但在公關媽媽的薰陶下那渾然天成的交際手腕和那國外研究所的學歷光環,不是熟識如希恩,哪聽得出話語間的玄機。初次會面很難不被那出色外貌與甜言蜜語薰陶地如醉酒般暢快,談生意交朋友猶如蕙芯的囊中物,輕而易取,傑皓也難逃這青蘋果般的誘惑。

 

整個募款餐會最絢爛的鑽石在舞會裡穿梭,身旁的男伴傑皓瞬然黯淡,希恩心裡有幾分矛盾與不捨,但她讀不懂自己的心,也或許也不想懂。舞會末了,傑皓將蕙芯捐助的支票拿給希恩,「存進去吧,後面有幾個零要好好數數。」希恩看著後面的零,視線飄忽,整個人飄飄然的又忽然間暈眩,她才驚覺今晚忙著忙著,短針長針已悄然走到12點的位置,幾乎沒什麼進食的她,或許是血糖有些偏低,趕緊將餐桌托盤剩下的麵包塞進嘴裡,還差點噎著了。趕不上最後一班捷運,她一面發著抖一面緩緩地走回那窄巷裡的分租小套房,進入房間突然一陣霉氣撲鼻,一陣胸悶喘不過氣,迅速翻開箱子倒出母親過去氣喘常用的吸入劑,大吸兩口後,眼前彷彿看見一束光影,但她不確定那是一陣呼喚抑或是她的幻視,過了幾秒後,全身癱軟,最後趴在桌上昏沉沉地睡去。

 

2013/12/28 7:50AM

接近早上八點,半睡半醒中驚醒。左手做勢把鬧鐘按掉,才發現前一晚鬧鐘根本沒有設定。內心那份沉重感還沒退去,眼看已接近遲到,早餐來不及準備。她翻開了腳邊裝著各式茶包咖啡包的紙箱,不經意瞥見角落那遺落的小包裝東非咖啡豆,想起著劉教授助理前陣子對她說的話「已開發國家對那些自閉症或發展有問題小孩多麼重視,無所不用其極,認為這些奇異食品可導正甚至翻轉個性人格,但這是治療嗎?這種人體試驗根本沒通過倫理委員會,會出什麼事情也不知道,就算是我,頂多用在小白鼠,不才像他們一樣做不道德的事情。」知道陳姊是不會違背教授的意思,希恩聽了有幾分惶恐也為她捏了把冷汗,但心裏悄悄萌生了不同的想法。蕙芯昨日的話語還在耳邊繚繞,想起傑皓看著她的眼神,想起了自己的扭捏與種種不順,無論是求職或感情路上,希恩覺得自己正是路邊那株不被注視的野草,她把稍稍稀釋的咖啡整杯一飲而盡,到底是跟自己還是跟命運賭氣,她越來越不懂自己,但此刻她堅信著一切轉變即將到來。

 

 

2015/06/28

劉教授的生技公司在這一年多來從無到有漸漸上軌道,陳姐從小助理一路爬升到總管階級,陳姐那乖巧半工半讀的獨生兒子竟也從每天趕最後一班通勤公車轉捷運轉而開起有模有樣的房車來了。原來支吾結巴的希恩竟也流利了起來,彷若公司代言人班,在區公所大小公司診所醫院等公眾場所行雲流水的演說,吸引了不少民眾的目光,公司業績蒸蒸日上希恩功不可沒。

 

這天,希恩被劉教授請到辦公室,陳姐將泡好的高山茶放在希恩面前,教授因尚未結束中午會議有些耽擱

 

「你變了好多啊!希恩,煥然一新的個性我到現在都還沒適應,雖然不知道是宗教還是什麼力量改變了你,抑或是你那堅毅而旁人不曾覺察的決心,但我希望你一直都是快樂的,不要走偏了或是犧牲了太多。」陳姐,平凡的中年婦人,但言語間卻透漏了她曾經的滄桑與敏銳的觀察力與智慧。

這時,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向前駛來,劉教授著急地刷卡推開辦公室的門,輕描淡寫地一句「我來晚了,陳,你去幫我把這疊開會資料整理匯檔,這裡留我和希恩就夠了。」

 

茶裡的咖啡因讓希恩的思緒飛揚了起來,剛才腦中已預習了幾遍和劉教授對談的話語,但畢竟問題不知為何也只是空泛的假想罷了。最後的最後,希恩不斷對自己喊話到「我已經不是那個過去的我了。」

 

劉教授走到鏡子前面,梳理了一番,這半年來他一改過去樸素的裝扮,請陳姐幫他訂了整個衣櫃的全新西裝,畢竟代表整個公司的形象,而不再是窩在那小小實驗是那樣簡單,從西裝口袋裡,他拿出了一個A4土黃色的信封袋「希恩這是給你的機票,我決定在海外拓展分公司,總負責人由你擔任最適當。」

 

希恩驚訝的張開下巴,空氣的粒子凝結,秒針在安靜的空靈裡悄悄帶走了一些時光,此時她勉強擠出了一句話「我一個人去?

 

劉教授嘴角微微上揚「兩份機票,傑皓和你去。」他一向這樣省話。

 

2017/06/28

 

紐約的天空很藍,褪去那一抹憂鬱,比起台北的天空,多了一分奇幻色彩,一份跳動的喜悅和未知的感覺,在地鐵罐頭包圍的小小沙丁魚群們,拼命想擠出頭來,想著或許可以游出去吧!每條小小沙丁魚都拚了命掙脫枷鎖,遙遙望著那隻突破重圍正在逆流而上的櫻花鉤吻鮭,幻想著那是未來的自己,雖然辛苦,但那是一個美好的願景與藍圖,一場激情的打賭。過去的支支吾吾,退縮無定見,彷若在敘述他人的故事般,已離希恩遠去,在那個轉捩點後希恩如幼蟲破繭而出幻化成美麗蝴蝶。是另外一個希恩嗎?抑或是從前從未認真靜心欣賞過,眼前這個女強人,做事明快,海外分公司的人員在她的帶領上,迅速上了軌道,這天兩人和總公司連線視訊會議時,傑皓悄悄地失了神,盯著希恩的側臉,心裡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幹練精明的希恩,一路過來對他照顧有加,已不知不覺住進他的心裡。

 

劉教授致電: 羅經理過去兩年為公司盡心盡力,幾乎毫無休假,分公司的業務穩定,產品訂單業績均日益增加且都如期完成,功不可沒,和高副理強制休假兩週,近期內也將調回總公司。希恩和傑皓拉著小行李箱,往緯度更低的熱帶飛去。蔚藍海水是和弦,襯著貝殼的華爾滋,海浪是浪漫的點綴,在那片沙灘上,傑皓向希恩求婚了,希恩的心裡滿是驚喜,滾燙的淚珠滑落臉頰,分不清是汗水抑或是淚水,她覺得自己在作夢,這是她從很久以前夢裡就曾出現的片刻,她曾經以為,這幅畫面只會出現在夢中,所以過去的她盡情作夢,因為她知道夢不會成真,醒來了就要承認那一刻的虛幻,但此時此刻她真的不是在作夢嗎?她捏捏了自己的臉頰,確認一切的真實性,她點頭了。

 

2017/7/10

回到江主任的診間,希恩心情沉重且忐忑,她不知道怎麼向未婚夫開口。

 

江主任咳了兩聲「恩,無法確認是惡性或良性,但組織量取得足夠,也做了病原體培養,但或許是特殊病原體的感染,但國內未曾見過這樣的案例,有請細菌室和黴菌室檢驗主任都分析過了,還是無法有定論

 

希恩聽得昏昏沉沉,只聽進去無法確認這四個字後,就放了空。江主任是國內醫學中心肺部疾病的權威,一向鐵口直斷的他,此時此刻神情卻非常苦惱,他努力地想讓病人對病情有些許的了解,但其實他自己清楚知道他壓根無法理解這次的情況。

 

「我們會在病理科討論會和感染症醫學會上都提出討論,目前我們只能先用廣效性的抗生素治療,雖然療效無法確立,你在努力回想一下旅遊接觸史,如果想起一些蛛絲馬跡務必告知醫療團隊,我們都會列入考量。」江主任的聲音越來越小,連自己都不確定的治療方式,真的可以嗎?面對這個未知的敵人,希恩更迷惘了。

 

希恩漫步回家,心情低落的不知目標,結婚禮服攤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地開始整理起家裡的紙箱內的雜物。「Jamhuri ya Muungano wa Tanzania」這行熟悉的文字浮現在她眼前,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杯咖啡。

 

「傑皓,我要出差幾天,劉教授讓我去的,你照顧好自己」語帶哽咽的她迅速掛掉電話。

 

「那個那個希恩」傑皓還來不及把找到的適合婚禮場地給希恩看,也來不及問她出差幾天,電話就斷了,心裡想不透為何希恩口氣虛弱,講話卻急促,掛了電話又打不通,心裡焦急,只好安慰自己是收訊不好,但接下來的日子也都無希恩的消息。

 

2017/7/20 希恩

 

機場裡那個年輕女子的背影,有點失落,被孤單的分子包圍。終究,搭上飛機的只有希恩一人,這時候的希恩,有點恍惚失神,茫然地踏上未知的旅程。「漂亮的小姐,這是你的沙瓦。」一位金髮男子把空白的希恩拉回了這個片刻,輕聲細語地講著流利的中文。一陣亂流來襲,希恩的飲料震盪傾斜,男子熟練地接住了差點撒了滿地的沙瓦。剛才的希恩,意識彷彿抽離了自己的身體,安住在一片空無。這熟練的中文,搭著那外國臉孔,讓希恩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金髮男子叫東尼,他是生物學家,正在預計前往吉力馬札羅山的路上,和希恩是同道中人。

 

歷經幾夜的徹夜未眠,在吉力馬札羅山的頂端,赤道旁卻終年積雪的高峰,希恩回顧了冷熱交替,空氣稀薄,經歷變化多樣的美景,溫帶花園、高原沙漠、極地冰雪、熱帶雨林等,彷彿她的生命,歷經轉變的重生,卻又跌入谷底,她嘴角上揚,不知是否在自我解嘲,這是場鬧劇吧! 我經歷了一段波折,站在事業的高峰,嘗到愛情甜美的果實,但卻被重重一擊。在山腰的帳篷生火,希恩打算好好休息,轉頭過去,嚮導睡得很深沉,傳來低沉的呼吸聲。過去的一幕一幕,彷彿電影畫面般快速在眼前閃過,這是終點了嗎?希恩有點害怕。畢竟這一趟,不在計畫中,只為了找尋那杯咖啡背後的故事。

 

下山的第二天,坦尚尼亞的街頭市集發生了搶案,希恩的護照和錢包都不見了,拚了命似得追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深入陋巷中,看到一個簡單的茅草屋,她遲疑了一秒,此時此刻充滿了未知,秉著要把護照拿回來和探險的精神,甚至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否安全,自己是否有機會生還,她還是走進去了。她用這段日子學到的斯瓦希里語和小男孩溝通,但眼前看到的這一刻,她驚訝了,床上躺的是個膚色黝黑,但五官和她如出一轍的女人。

「我是前本安,所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在我這裡找到。」

希恩很慶幸自學了一段時間,是聽得懂這個女人的話語,但她太驚訝了,無法明瞭這個幾千里外另一個版本的她,對她說了這些話,她的腦無法理解,心也無法接受。

「我是前本安,所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在我這裡找到。」

「我是希恩,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衰敗,醫生也查不出原因,這是我來這裡的原因。」
「那些咖啡豆,前本安知道,跟前本安回部落。」

穿過叢林深處,窸窸窣窣的聲音此起彼落,那樹叢後部落的屋子有些陰暗,門內

那油燈照亮著滿臉的皺紋,那是一個老人,老到像樹木的年輪一樣的年紀,這是個沒有時間的部落,出生的時候就在樹木上做個紀錄,死亡時樹就被砍掉。

「前本安,你快沒有時間了。」巫醫操著沙啞的聲音低聲說道。

「前本安知道,爺爺,是時候了,她來了,可以跟我說了嗎?」前本安哀求道。

「五個禁地,五種元素。」爺爺轉向身後的書櫃。

希恩驚訝地看到,那是一本翻譯過的心經,她想起心經裡五蘊皆空的論述,難道五種元素是指五蘊? 她毫無頭緒地看向前本安。

「爺爺,該怎麼去?

巫醫拿起翻譯過的心經,那最後一頁掉落下來,希恩撿了起來。

「這是地圖吧? 」希恩說。

「穿越過去吧 後方的路 」巫醫意味深遠地說著,說完這句話,進入了深深地熟睡中。

「我們沒有時間了。」前本安不顧呆坐著仍反應不過來的希恩,拉著她往屋後叢林另一條小徑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