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11 11:55:43YCButterfly

祭父文 之 (一)

 
這張是當天照的.

十歲那年,我和老姊搬到嘉義市的祖父家住,祖父是個頗有人望的中醫師,父親將我們寄託給祖父,他以為我們在祖父這裡應該會得到妥善的照顧,而自己則是和娘二人,一起留在台北打拼剛有雛型的事業。

幾個月後,父親獨自回來看我們,那一天父親要我們向學校請假,他要帶我們出去玩,剛上國一的老姊正好要考試,不能請假,於是當天我獨霸父親!

父親原是想帶我們去阿里山坐小火車,可是老姊不能同行,因而臨時更改了計劃,他向祖父借了腳踏車,一路從祖父家裡,載著我騎上了彌陀路,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父親了,這一天,他讓我看到一個忍受辛酸淚水的容顏。

坐在加了軟墊的後座上,從後座上抱著他的背,聞著一股父親才有的體味,我好喜歡,我雖然不能看到他的臉,但是我知道,他想要給我留下一個非常快樂的童年回憶,可是又無法隱藏內心的痛苦,騎著、騎著,他不時會靜默的沉思,他告訴我在祖父家要乖、要聽祖母的話,雖然她不是我們的親祖母,但是畢竟也是祖父的妻子,父親叮嚀我和老姊要順從祖母的意思,不可以調皮搗蛋,我這時才知道,原來還有一個親祖母,慢慢的父親說給我聽,原來當年戰亂時,他是一個人逃離厦門,那年他才十一歲,單身躲在船艙底,連通知家人的時間都沒,因為他知道祖父早他一天已在一片慌亂中,乘船逃往臺灣,他一知道消息,便不顧一切鑽進了港中的一艘臺灣的商船,隨船逃難至淡水,勇敢的他,在淡水碼頭吃盡了苦,三個月後找到了祖父,欣喜之於,祖父幫他安排在馬階教會念書學習繪畫,而後再經由教會的牧師替他擔了保,進入淡江中學就讀,對一個戰亂中的小孩來說,父親覺得自己已經算是非常的幸運了,想起厦門淪陷區的弟妹和母親,父親又是悲從中來。

真不敢相信,我心目中的鐵漢爸爸,這一天竟然在我面前哭的像個寶寶,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從未見過有眼淚的父親,就是這一次,由父親口述的橫跨了三代的故事,讓我讀到了可怕的辛酸和國恨。

父親隨後又戴著我騎往田間的一片美麗的竹林,嘉義的竹子長的甚是繁茂,走進竹林裡,田裡吹來的禾風加上竹香,我和父親倆一起深呼吸著這天堂般的空氣,剛才的悲情一下子拋光光,看到父親心情回復了,我感到十分的安慰,真要謝謝這片田園的清香空氣了!


這張是初到嘉義時, 第一天照的.





過一會我們又上路了,父親開始唱起【踏雪尋梅】,他有著一副甜美的男高音,而當時我的嗓音還沒訓練過,因此我寧可讓父親獨唱,一路唱到北迴歸線的地標,父親把我抱到地標上,照了張相,父親對尺規經緯所訂下的標示很執著,他要我也一樣看待所有的地標物,好像這麼一來,從此我的人生便不會迷航。

這一天父親用那台沒有變速的第一代鐵馬,載著三十九公斤的我,共騎了二十五公里,且還是情緒起伏,想必是很累、很累了,他流了好多汗,我好喜歡他的汗味道,就是這個味道,讓我這一天裡,真正感覺到擁有了父親,還有他的歌聲,相信帕瓦若帝聽到也會喜愛的!這一天,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懂得憐憫蒼天,用生命觀去看待世上一切!感恩父親在天之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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