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9-16 14:52:49逸
《伽雅》十九、過去的事
十九、過去的事
伽雅醒來已是一星期後，舍南認為回家要長途跋涉，容易受襲，不如定居鄉公所。可是鄉公所的房間沒有浴室和衛生間，他向建築所申請加建第四層，然而建築所反對，只好遷上西翼三樓，即鄉公所最僻靜的地方，改裝隔鄰的房間，成為他們的浴室、衛生間等特別間，再改裝一間起居室；但樓房不便造中心火爐，只好改造一個灶房。
大致安頓過來，又經過一星期。伽雅聽說在其昏迷期間，拉妮娜與其他六小港人已覓得住所，遷離鄉公所。庭園不再熱鬧，她獨自散步，寧靜得沉悶；上次受襲後，舍南以安全為由，禁止她外出，守衛自然嚴加看管，像監禁囚犯。
她曾央求丈夫准許外出買書，但舍南剛接任鄉長之職，忙得不可開交，哪裡理會訴求？她便成為籠中鳥。
忽然，一人來到庭園，說：「我的伽雅，許久不見了！」
伽雅回望身後，竟是妙沙和小女兒喜明，即上前喜道：「嬸母，怎麼來了？」
妙沙笑得瞇眼，彷彿看見自己的媳婦，笑道：「當然是舍南叫我們來！我帶來好些東西，舍南叫我們帶書來，但我們不會看書，拜託羅睺送我一些，全都放在那邊的中庭，快跟我來！」伽雅知道舍南指使，心情便好轉過來。
其時，驢車駛進中庭，守衛搬運物品上樓，妙沙則拉著伽雅聊天，儘管只是生活瑣事。妙沙忽道：「哈哈，我很期待你們的孩子！」
伽雅登時別過臉，裝作收拾雜物。
喜明卻不識趣，活潑地拉住伽雅，雀躍道：「伽雅姐姐有孩子嗎？有孩子嗎？」伽雅尷尬地搖頭，又走開去。
妙沙知道事有蹊蹺，便給十塊銀元女兒，打發女兒去買小食，房間只剩二人，才祥和道：「你有心事嗎？」
伽雅向來不與人談論兒女私情，面有難色，答道：「我也不曉得，他太繁忙，每夜深宵回來，太陽未升起又去辦公室，要不然就外出工作。我不敢去辦公室打擾他，所以幾乎沒見面。」
妙沙嘆氣道：「其實我來這裡之前，就猜到你們相處不好。我從小看著舍南長大，最清楚他的性格。鄉長這重擔子挑下來，一定奮不顧身，倒冷落這可愛的老婆啦。」
伽雅倒自知不在乎相聚多寡，只是二人除了新婚幾日出生入死，感情便不像夫婦，反而像陌生人。
妙沙見伽雅一臉悵然，生氣道：「我待會就教訓那小子，你放心好了！」
伽雅忙道：「不要！假若他誤了公務，我過意不去……」
妙沙緊握伽雅的手，語重深長道：「我的好媳婦啊！女人應該自私一些，因為男人永遠更自私！」伽雅心想丈夫的工作關乎鄉民性命生計，作為妻子應該支持，否則一個錯誤決定，足以毀滅全鄉，但妙沙誠心意摯，又不好拒絕。妙沙又說：「啊，其實我今次一趟，其實有事相求。我想你當喜明的老師！」
伽雅略感意外，但自己曾當老師，興趣甚濃，問道：「喜明有讀過書嗎？」
妙沙數一數算指頭，不大肯定答道：「她好像在學校讀過六年……總之已會寫字算術，但我們夫婦商量過，喜明和她姊早晚要嫁，未必會繼承牧場，多讀些書可能更好，免不得別人瞧不起！可是寶來那傻丫拒絕了，說甚麼不嫁，笨得要命！反而喜明一口答應，又聽說你很會讀書，所以順道來找你幫忙。」
伽雅從前為孩子啟蒙為主，只是識字，但是喜明已十二、三歲，而且已讀書六年，想必學識相當，可以接受更深入的知識教育，她更感興趣，便欣然道：「我願意，你們打算何時開始？喜明不再需要上學嗎？」
妙沙立時大喜，捉住伽雅雙手，眼光閃閃道：「呵呵，我就知道你不會拒絕！那孩子不用上學校了，也帶了衣服細軟來，打算馬上開始！」
伽雅微笑道：「我也先得告訴舍南，但我想他不會拒絕。」有了學生，伽雅就有所依。
當晚，她便告訴舍南要當喜明的家教，舍南沒有拒絕，更十分贊成，還特意吩咐侍衛保護她，往鄉公所附近的書店買書。
她去過書店一次便很喜歡，因為書類較木那鄉所有書店的總和更多，特別是外語寫成的書籍。
她替喜明買了合適的課本，還買了自用做學問的參考書，遂此回復木那鄉的生活──每日早上教導喜明，下午讓喜明自習，自己則醉心學問。與此同時，舍南似是受過妙沙教訓，逐漸減少工作，至少每晚都與妻子共晉晚餐，如一般新婚夫婦般親熱。
半年過去，伽雅今日起床不見丈夫，也習以為常，梳洗過後，便往喜明的房間開課。
喜明早已起床溫習，瞧見伽雅換了新買的常服，也改了髮型，便說：「嫂嫂，你挽起頭髮更好看呢！」伽雅向來喜用布帶束長髮，但今日在顱後挽起髮鬟，放下劉海，撥向右邊。她笑說：「挽起頭髮，好像更方便。」
喜明佻皮道：「舍南哥一定很喜歡，雖然平日已很喜歡，嘻嘻。」
伽雅白一眼，卻難藏笑意，馬上開始教書。喜明天資聰穎又專注聽話，只聽過一次便明白，伽雅就更得心應手，半年便教畢常人兩年的課業，與她年少時一模一樣。
窗外忽然傳來沙沙聲，喜明便說：「哎呀，下雨了。」
伽雅望向天空烏雲密佈，雨勢愈來愈大，想起丈夫今早啟程往邊界，視察新聚落的建造工程，如今應在途中，便擔心丈夫會否因大雨而延誤行程。
完成上午的課，下午伽雅又獨留寢室研究。她正校對自己的學問成果，關於木那鄉成立的地理因素。大意提及最早記錄「木那鄉」名字的文書，出現於六百多年前。其時尚未成立新路城，但該址已是三千人口的小鎮，還未計算外沿的數十條農村，估計人口逾六千。原有耕地不足，農民不斷開發。
更久遠前，已有民眾進入沙摩地。沙摩地可大抵分為尼蘭河流域和三月河流域。西方的尼蘭河水量不多，而且靠近尼蘭山，地勢較高，雨水較少，氣溫較低，較宜放牧。東方的三月河的河水多，雨水亦豐富，較宜耕作，但易有水浸。兩地各有優缺，但農民早已習慣嚴苛的生活，為求生計，仍硬著頭皮在各地發展。如默那鄉的先民與原住遊牧民融合，發展成半農半牧。另一支農民進入沙摩地的中心，一片狹小的土地，在長草堆中尋獲豐富的地下水，開墾沙摩地中最肥沃的土地，成立木那村，其時約七、八百年前……
忽然有人敲門，原來是喜明，道：「嫂嫂，羅睺先生來找你，請你馬上到前座。」
伽雅覺得奇怪，舍南才出發往新聚落，羅睺應在當地迎接，怎會突然來鄉公所？她與喜明往前座，看見羅睺在正門，便上前說：「先生，好久不見了。有要事找我嗎？」卻是羅睺點頭不語，伸手邀她上馬車。可是她不敢，因為舍南已下命令，只有他批准，她才可以離開鄉公所。
門外的馬車篷白布錦繡，華而不俗，不似平凡人家之物，教她好奇說：「你想帶我去哪裡？」
羅睺迫於無奈，說：「反正不是秘密。你的婆婆想見你，跟我走吧。若然舍南要怪責，你婆婆和我會負責。」
原來是木蘭。伽雅連月以來，已不斷想起比奴口中的木那女子，但不敢詢問丈夫，又不願從學生打聽，除此以外沒遇過可信賴的人，當下有此機會，便冒險答應。
馬車出發不久，便抵達目的地。伽雅下車認不出道路，畢竟定居此地半年，出外卻不外乎十次，地點不外乎書店和商店街。
羅睺引路進入平房，此平房相比郊外的大宅，自然較小，但氣派裝潢卻不讓專美。從正門的鐵欄柵步入二十步，即此兩層石屋的大門。
羅睺逕自開門入室，玄關有兩雙小鞋子，顯然屬於女人。
在玄關轉彎，即進入起居室，起居室中央不再是火爐，而是五彩地毯和兩個女人，一個端坐於墊上正是木蘭，還是那麼瘦弱、枯黃；另一個站在身旁是十來歲的小侍女。羅睺沒過去，笑道：「我沒興趣聽你們女人的話，我去外面透一透氣好了。」
「多謝先生幫忙。」木蘭莞爾一笑，向伽雅說：「好媳婦，快過來。」
伽雅又惶又恐，但見木蘭的笑容，就倍感親切，上前行禮道：「婆婆，你好。」木蘭打個眼色，教小侍女也出門迴避，才道：「別呆站，過來坐吧。」
伽雅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坐在墊上，垂首道：「婆婆突然找伽雅，有甚麼要事嗎？」
木蘭微笑道：「老人家有些掛念你而已。我聽說舍南跟你很恩愛，我孩子沒待你不好嗎？」
伽雅謹慎點頭，答道：「沒有，他待我很好。」
木蘭滿意地點頭，又道：「我聽妙沙說，你當上喜明的老師。那孩子很聰明，希望將來可像你一般，考上名校。」木蘭又滔滔不絕，說了好些喜明的故事。
對方盡談無關痛癢的瑣事，伽雅卻老是不安，無法對上對方的眼神，可是心裡一道問題，正要脫口而出。
木蘭忽道：「我也許久沒回去木那村。舍南該沒對你說，你也應該不知道，我來自木那鄉。」
伽雅登時聚精會神，不料對方主動談及私事，立時追問：「我大抵認識所有鄉民，為甚麼沒聽說過你的事跡？你很久以前已來默那鄉嗎？」
木蘭淡淡笑道：「我想，只是鄉民不願提起我吧。」
（待續）
上一篇：《伽雅》十八、爭逐
下一篇：《伽雅》二十、幕後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