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22 12:16:25

《花花故事》 第十七回 第二次

第十七回  第二次

  元旦翌日,沈望寧抵達火車站旁的校舍,抬頭望向教堂頂端的聖十字,心生肅敬。

  距離早會尚有十分鐘,她走過校門和停車場,進入校舍中心,已有數百人聚集於操場。她前往校務處報到,路經有壁報板的走廊,發現除了校方公告,還有數十個學會的資訊,除了一般學科設有學會,時事、辯論、橋牌、棋藝、球類活動等都有。

  到達校務處,職員給她一疊簿子,讓她在校務處稍候。未幾有一名女教師過來,語態親切,說:「你是新同學嗎?我是你的班主任,劉潔兒老師。」沈望寧見對方舉止斯文,年紀貌似比母親略大,待人溫和,總算安穩心情,說:「劉老師早安。」劉老師沒多閒話,便帶沈望寧往操場。

  校鐘響起,校長修女站立於操場前的高台,學生按班別排隊。劉老師安排沈望寧站在班級最末,然後從簿子裡揀來一部數十頁的小書,說:「這是祈禱書,每天都用到的。」沈望寧點點頭,翻閱數頁,原來全是禱文,有頌揚天主和聖母,也有祈求賦予堅毅和勇氣。

  她抬頭看,修女正在分享生活點滴,老師有在巡邏秩序,有在細心聆聽分享。前方的女同學與自己身高相若,接近一米七,旁邊的男孩子則看似有一米八。

  隔鄰的班級是中五級,女生樣貌和妝扮都較成熟,男生文弱而穩重,沒有中二級的青澀和率性,也沒有早前快餐店看見的頑劣。電視節目或電影內接觸的二流學校,學生形象都是喧囂驕縱,如今所見,儘管有不守本份的同學在聊天,但大部分是自律安靜,無須老師操心。

  修女分享結束,祈禱開始。她跟隨修女和師生,一面劃聖十字,一面唸禱文。大家都習慣唸經,經文如行雲流水,聲調沒有起伏。沈望寧略微慌張的環顧身邊,幸好劉老師的笑容,安撫此初生之犢。

  讀禱結束,然後是頌唱聖詩。修女退下台來,換來三位同學上台,指示同學翻去祈禱小冊子內的正確頁數,放開嗓子清唱。沈望寧不曉得聖詠旋律,但見同學無須看小冊子,仍然順暢如流;歌詞雖不押韻和對調,但三位領唱者歌聲柔和悅耳,沒有害怕清唱,毫無瑕疵地完成。

  聖詩結束,早會進入宣報資訊環節,教師和同學輪流上台。前方的女同學忽然回首,低聲說:「新同學好,我是余麗初,你叫甚麼名字?」劉老師過來,微笑著說:「留心宣報,上課室才正式介紹吧。」余麗初吐吐舌頭,目光便返回前方。其時宣報環節完結,班級按照老師指示,經兩邊樓梯上課室。

  中二級的教室在三樓,同學一起踏了三層樓梯才回到教室。雖說今日是新學期之始,但亦是上學期的延續。同學自行返回座位,無須指示,獨餘沈望寧在門口,愣愣望住同學,稍感尷尬。幸好劉老師已跟上來,向同學介紹過她的名字,便安排她入座近窗戶後方角落,而旁邊正是余麗初。

  沈望寧甫坐下,余麗初便打開手冊,說:「這裡是課堂時間表,紅字是上課地點,給你抄下來吧。」沈望寧靦腆地點頭,看見對方有封套包好,貼上不同的貼紙,有卡通人物,有星形、心形等圖案,好不細心。封面還有英文名字的貼紙,叫「Shirley」,便說:「這是你的英文名嗎?」

  余麗初欣然點頭,說:「對!但大家都叫我麗初。」手冊裝飾細心,余麗初的打扮亦然。雖然稱不上美人胚子,但眉毛、睫毛、皮膚都像護膚品廣告的代言人般細緻,而且笑容真摯,自有魅力。

  沈望寧抄寫了時間表,剛好到上課時間。第一節是中文課,老師準時到達。沈望寧早在入學前查詢過進度,已經自習舊課文,亦預習新課文。然而老師沒有授課,而是派發上學期的試卷。

  老師沒注意有新同學,余麗初便分享試卷,一起聆聽老師解題。相比大陸,香港的學生似乎更專注解題,沒有人向老師提問,講解亦得以順利進行。然而讀到某題,她聽不懂,但見沒有人舉手發問,便低聲向余麗初請教。余麗初考試時答錯,已抄寫正確答案,偏偏不曉得解釋,沈望寧無門問津,只好懷著苦惱。

  接著是派發作文卷和聆聽卷,這是她的弱點,因為對她而言,繁體字是陌生的文字。不過她早料及此,已求爸爸買一部兼含繁簡體字的字典,日夜翻閱,總算建立些信心。

  最後,老師宣布每卷的最高分數及平均分數,余麗初算是中等,但論專注和勤奮,沈望寧認為對方不亞於自己。

  中文課結束,然後是宗教課,這是沈望寧從沒接觸。授課老師已像七八十歲,驟看烏黑的頭髮,髮根是白色,明顯黑髮是染成的,面上皺紋亦不少。如此老人貌老,動作倒甚利落,步履輕鬆自如,特別寫在黑板的字,鐵畫銀鉤的硬體書法,不是光靠苦練便可成就。而且瘦小的女軀,聲線卻響亮,無須米高峰已傳進全班學生的耳朵,魄力不讓年青人。

  老師誦讀聖經經文,同學也跟著誦讀,沈望寧彷彿置身古代,跟隨教書先生滿口之乎者也,雖然內容是兩回事。

  宗教課亦有考試,平均分數達七十五,相比中文的六十相差甚遠。余麗初更得九十八分,只因為寫錯兩個字,才失去這點分數。沈望寧得知隔鄰是最高分得主,由衷地讚嘆:「你很厲害呢。」余麗初連忙搖手,說:「哈哈,大家的分數都不俗。可能因為我是教友,所以比較熟悉聖經吧。」

  沈望寧疑惑道:「教友?即是天主教徒嗎?」

  余麗初答道:「對啊,你也是教徒嗎?」

  沈望寧自然知道不是,想了想家裡的神位,便說:「我家是拜觀音和土地公。」余麗初「啊」的一聲以示明白,又說:「我爸和婆婆也信觀音和土地公,每逢初一、十五都守齋。媽和我是天主教徒,哥哥則是聖公會。」沈望寧又接觸新名詞,問道:「聖公會是甚麼?聽起來,也像天主教。」

  「嗯,怎解說好呢……」余麗初思考一會,才勉強答道:「你可以理解為,聖公會是基督教的其中一個教會,但世界各地有各自的會堂,獨立運作。天主教也有不同教區,有主教主持,但都屬於羅馬教廷。我知道大陸也有主教,但好像不是羅馬教廷派遣,所以……」

  沈望寧不大認識宗教情況,只知道鄉下很多人拜神,甚麼佛、菩薩、齊天大聖都有,基督徒則不多。她曾經跟媽媽去拜訪一位齊天大聖會附身的婆婆,人人稱她「王母」,自然不是王母娘娘,只是丈夫孩子都是王姓,是王某某的老母。稱謂倒不是很重要,重要是她算命十分準確,又會治病,彷彿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有次沈望寧患感冒,差不多兩星期仍沒痊癒,媽媽便帶她拜大聖爺,讓大聖爺摸過額頭,作個法,不久便好過來。

  首三節課結束,然後是小休。余麗初帶沈望寧去小賣部,中途經過學會的壁報板,余麗初便說:「啊,雖然你是插班生,但應該也要選學會吧。將來成績表沒有學會成績,感覺怪怪的。」沈望寧沒經驗,說:「哪個學會較好?」余麗初掃視壁報板,皺眉說:「該要看你興趣……我喜歡烹飪,所以選了家政學會。你有甚麼興趣?大陸多玩甚麼?」

  沈望寧面有難色,幾乎抓破頭皮,說:「大陸沒有這些學會,我們都專心讀書,沒甚麼興趣。最多是運動,但運動好的都去體育學校了……」余麗初一臉可惜,又提議:「時事學會呢?平日有讀報章嗎?」

  沈望寧搖搖頭,掃視一下,發現一個壁報板上全是照片,上前看才知是籃球比賽。

  余麗初見沈望寧聚精會神,以為對方對籃球感興趣,便說:「籃球也不錯,你個子高,一定很適合。」沈望寧苦笑道:「我甚麼球類都不行,上體育課只會跑和跳。」

  余麗初靈機一觸,便帶對方去另一塊壁報板前,說:「會跑和跳,田徑隊最合適吧。不過田徑不是學會,而是代表隊,通過挑選才可加入,但仍算作課外活動。怎樣?有興趣嗎?」沈望寧回想從前跑步,在同學中算是名列前茅,但未知道香港水平如何,一時三刻也決定不來。

  余麗初又說:「下星期是陸運會,今天最後截止報名,現在還來得及。你快報名,要是在陸運會贏得甚麼獎項,說不定會讓你加入呢。」

  沈望寧還在猶豫,她來香港目的是讀好書,甚麼興趣學會無關痛癢,假若有甚麼閃失,譬如太投入課外活動而忽略讀書,更是本末倒置。然而余麗初已去校務處取來報名表格,又指陸運會緊張刺激,全校師生全情投入,與音樂日並列為一年一度的兩大盛事,描述誇張,盛情難卻。

  沈望寧最終勉為其難揀選三個項目。但她不知道很多同學都只當觀眾,也無法預視田徑才是將來能引以自豪的成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