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07 19:57:41

《蝶戀殘花》第四十二回 胡同(下)

第四十二回 胡同

  紅葉內傷不輕,但是外傷不重,稍為包紮已經沒有大礙。可是氣血不足,一時間只得在山洞躲藏幾個時辰,待血氣自行長成,才可運功治療內傷。

  她入睡時還沒有天明,醒來之時卻已經日落西山。幸好自己內功有所精進,張誠亦似乎過於情急,用不上十成功力,自行調息一個時辰,便回復精神,大概再休息三數天便可痊癒。

  她見衣服染上沙塵和一陣血腥,臭氣難當,於附近尋得小溪,便脫光衣裳,邊洗身、邊洗衣。她內傷未盡痊癒,提不起內力保暖,寒風一吹背脊,冷得發抖,心道:「剛才來不及拿包袱,幸好身上有銀子,可以添幾件厚衣,北方再冷也不怕。可是復光現在身在何處呢?師父千叮萬囑,要我護送復光上京,豈知我保護不來,還惹來橫禍,他定要吉人天相……假若他平安無事,大概已到鎮江。如果鎮江不見他,即是已上淮揚,我也要儘快上路,否則廠衛發了通緝令,到時更難找着……我已耽擱一天,落後許多,說不定他以為我已死……」

  其時天昏地暗,紅葉用濕衣蔽體,隨手拾起一堆柴枝,擲了幾個橘子,在山洞生了火取暖和烘衣服,又赤裸裸的坐在石上,好不委屈和羞恥,不禁回想當日師父為她檢查處子之身的情景,又不禁回想起韓太白捨身救人,又不禁回想起張復光的琴聲。

  她吃過橘子,滿了腹,運了一會內功,經脈又舒暢不少。她摸一下衣服,見襪子乾了,先穿起襪子,內衣乾了,又穿起內衣,背脊才溫暖一點。後來她用內力把外衣和鞋子在火堆前烘乾,穿上時剛好是黎明,遂向北前進。

  她間用輕功,未及半天便走了十里,去到一座小鎮。可是她不敢輕舉妄動,戴起面紗,偷偷潛入鎮內,到布莊前才除下面紗,跟老闆說:「老闆,有賣皮裘嗎?」老闆本已看得神暈顛倒,聽見皮裘,更展歡顏道:「姑娘要甚麼皮裘?這裡甚麼皮裘也有,這是紫毛貂皮裘,那是白狐皮裘!還有許多」紅葉便放下一個大銀錠,說:「這麼一錠,你賣甚麼?」老闆滿面為難,打量一下紅葉,便取出其中一件,道:「五十兩,就這件貂皮裘吧!」紅葉取過便離去,聽得老闆偷偷竊笑,也不回頭教訓奸商,只道怎麼沒有皮裘是紅色。

  然後她去到馬市場,花了五十兩買了兩匹黑馬,雖然並非甚麼神駿,但是骨肉皆精瘦結實,算是良駒,長途旅程最為合適。後來她去買些布料充包袱盛物,接着買些乾糧和皮壺,又去買銀針,還一口氣把店內千支銀針買清光。

  小鎮不大繁榮,況且正月初過,不是農忙之時,市面難得的平靜。她想起上次到相近的小鎮,已經是拯救小小的時候。當日有貪官惡吏橫行霸道,今日有兇神惡煞濫殺無辜,一群士兵巡到小鎮,見到紅葉牽着黑馬,立時上前追趕,東砍西劈來開路,不理會村民死活,喝道:「臭婊子,別逃!」

  紅葉沒有上馬,拍一下馬屁股,要兩隻黑馬先行,然後自己手持韁繩,輕功伴隨。官馬互相擠湧,又要載上士兵,士兵又戴上大刀盾牌軍旗,自然及不上紅葉和黑馬,步兵更不在話下。可是紅葉怕他們放箭,於是先下手為強,撒幾支銀針,弄得人仰馬翻,亂成一團,且才騎上黑馬,心道:「未到府城,已經有官兵搜人,復光該不在城內,還是繼續北行好了。」又道:「今次又出手傷人,實在萬不該,希望祖師娘娘原諒……」

  她一直沿運河北上,抵達鎮江府,乘客船渡江至揚州,還記得張復光吩咐,沿着運河取行陸路,容易避開耳目。未幾又抵淮安府,乃是東方義鎮守之地,亦是東方幫的勢力盡頭,至此之後便無可倚靠之處。她見淮安各縣均沒有異樣,向村民打聽過近來均沒有亂事,便放心繼續北上。然後她馬不停蹄,直上徐州,離開南直隸,進入山東兗州。她見路經徐州時,還有幾次遇上官兵,可是全都不像東廠或錦衣衛指使。然而進入山東三日,連官兵官旗也不多見,心想自己的腳程比廠衛的爪牙還要快,危險稍退。

  其時已經二月,連日趕路已令兩匹黑馬盡顯疲態,紅葉遂放生兩匹黑馬,再覓兩匹黑馬。此兩匹馬,又比早前兩匹神駿不少。

  二月山東,比蘇州正月要寒冷得多,加上今年雪害尤甚,紅葉外穿貂皮裘,內穿厚棉衣,僅足以不冷得生病;沿途經過鄉鎮,明明冰天雪地,商路亦鋪滿積雪,人畜難行,但是農民窮得只穿兩件單衣,靠燒炭取暖,路上還有不少死屍,顯然是凍死餓壞。後來見到數人抬起一具屍體,滿以為好心埋葬,豈知是生火煮食,邊大口、大口地咀嚼,邊睜大雙目、凝視戴上面紗的紅葉。紅葉曉不得是肉香還是酥臭,只心想這些人還會煮食,不知還是否有人性了。這裡就是天子腳下的土地,山東。

  她在兗州府城和附近縣城打聽兩日,沒有半點張復光的消息,心想飄血特徵顯著,定必引人注意,心想張復光不是越過兗州,就是被抓進大牢了。

  可是她才剛擔心張復光的安危,滯留兩日,讓南來的錦衣衛可以追上她。她推行黑馬,一下子已擺脫大部份兵馬,然而她忽然回身疾走,抽起一人,擲到地上,問道:「你們抓到人沒有?」讓名錦衣衛痛得要命,急道:「女俠,饒……饒命!」紅葉擠起眉頭,厲聲問道:「快說,有沒有抓到一個男子!」錦衣衛抖道:「沒有、沒有!誰也找不到……饒命!」紅葉亦沒有再難為他們,只說:「你們再追上來,本姑娘見一個,殺一個!」

  紅葉繼續推馬,去到荒嶺之地,不見有人追上來,遂捏一把冷汗。心道:「剛才真是驚險,不過倒是湊效。看來行走江湖,還是惡字當頭較好。話說回頭,沿途不見復光消息,難道他比我要慢?不過我有兩馬輪換,假使復光只騎飄血,比我慢也不怪。但是我該上京等,還是這裡等候呢?嗯,我看還是上京,復光比我機智,定懂得多買馬匹趕路,說不定已抵京師……」

  她繼續往北行,路經東昌府,停留半日讓馬兒休息和補些乾糧,便順着河道往東北而行,前往天津。她見京師近在咫尺,又沒有打聽到張復光的消息,遂停留多半日,養精蓄銳便出發,直闖京師。

  「蘇松煙雨弄,京師雪胡同。」紅葉卻不以胡同為意。

  她將黑馬寄放於城南客棧,然後暗地從窗戶躍出。但見城南街道雜亂混亂,有些狹窄得只有兩三尺。她不諳街道,不利尋人,卻別無他法,唯有戴起面紗,逐家逐戶暗查。

  結果,她又遇上一位大太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