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終）　誘惑

　　阿萊明瞭眾人的好奇，遂解說：「我的能力是控制『時間』，但是所說的『時間』並非絕對，而是相對，受『速度』的影響。當我令到自己的『速度』突變，與其他人的『速度』產生明顯的差別，便會造成快慢的差異。所以假若我大幅提昇『速度』，我感受的一秒，便比別人的一秒要長得多；反之，則短得多了。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你們該明白。」

　　柏加沉思的嘴臉，道：「按此推論，你的能力只可以改變我們感官上的『速度』，並非『絕對速度』。那麼我們永遠脫離不開此時空的常軌，回到從前。」

　　阿萊點點頭，說：「要做到這程度的錯覺，實在不需要我族的能力，甚至你們亦可以辦到。但是我族的能力是控制『時間』，『速度』只是我們控制『時間』的一個手段。當我們要超越時空回去從前，首先要使『速度』急劇變異，令『空間』與『時間』脫軌；然後在現世的『空間』裡，搜集和重組記載了『過去』的『光線』。但是我們是屬於這世界的人，那些事的『光線』也存在於這世界中，我們一方面要脫離現世，另一方面要在現世的碎片，因此必須要借助古禮特家族控制『空間』的能力，讓我們的精神進入『異空間』，亦讓重組後的往事進入『異空間』，才可以呈現於我們眼中。」

　　柏加又說：「難道你從前沒有向古禮特求證，直至現在才注意到？」

　　阿萊嘆氣一聲，說：「假若沒有遇上查古斯和卓柏寧，我便不知道真相。當年查古斯與我是友亦是敵，可是他從一起入讀學院便領先於我。年青的我自然不服，於是藉着古禮特打擊查古斯，根本沒意識到古禮特家族與八大家族的恩怨。直至戰爭之後，終於明白查古斯是明白大事理的人，亦因此認識了兩任城主。先任城主力有不逮，直至卓柏寧才有足夠力量，讓我發掘過去，糾正思想。」

　　「即使你已經肯定八大家族對拉普達城和世界的貢獻。」

　　阿萊語帶堅定的說：「我為自己認識八大家族而高興。」

　　眾人明白阿萊變節的原因，可是古禮特的怒火已經漸次升溫，怒道：「枉我一直關照你，你竟然背叛我？」阿萊卻語重深長地說：「放開一點，這已經不是我們的時代，我們該好好待在天邊一角，欣賞世界的變幻。」古禮特氣得喘咳，說：「休想，咳……休想就此打發我！」

　　「我！」加音忽然大喝一聲，教眾人目瞪口呆。阿萊瞧見曾孫一臉張皇，心道小子還沒有長大成人，該多扶正一把，便說：「有甚麼話就直說，別擔心。」加音吞吞吐吐，並非不想說，而是不懂表達。

　　加音支支吾吾了半晌子，才茫茫然地說：「我想回家。」

　　阿萊暗暗一笑，說：「好，你就回家，大家也回家去，新仇舊恨盡在今日終結。」

　　古禮特自然是第一位反對者，挺身道：「不盡回家！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你們滅亡！反正老夫已經命不久矣，就來一幕轟烈的終章！」

　　阿萊「嗖」的一聲，已抓住他的手腕，微笑道：「你打不過他們，他們亦難殺死你。如此無止境地長鬥下去，有意思嗎？跟我一起離開這世界吧。」

　　加音聽見，心打個顫抖，說：「阿萊大叔，你……」他伸出一隻手。

　　阿萊向加音說：「加音，你放心。八大家族的各位亦放心，我決定當你們之間的和事老，古禮特便無法再耍甚麼花樣。加音，你已經成為一國之君，有人才扶持，而且繼承了我族的能力，假以時日定成左右世界的關鍵人物。可是你不要貪心，要記住自己的卑微之處，好好地維護世界和平。」

　　「我……我明白自己的不足。」他望着阿萊的微笑，顯得無能為力。

　　「世界有很多出色的人物，亦有很多強大的勢力，難免終有一日兩雄相遇，一決高下。可是戰爭的時代已經過去，你們已經懂得用談判去解決問題，就像八大家族和拉普達城一直維持版圖下擴展影響力，成為最強大的城市一樣。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走在時代的前端，成為大眾模仿的對象，這就是冥冥注定。你應該學習他們的手段，否則只會成為第二個古禮特。」

　　「放心，我……我不會挑起戰爭……」他放下手，似乎要放棄。

　　阿萊漫不經心地點頭，又凝視被他抓得動彈不得的古禮特，說：「我們出發吧。」古禮特拼命掙扎，卻使不起勁，只道：「甚麼出發？」阿萊說：「我們去天邊的一角，去賜給我們力量的聖主的天國。」古禮特知道阿萊的打算，可是他已經無法再反抗──面對「時間」的變幻，「空間」還有意義嗎？

　　兩人迅速地蒼老、歸去、磨滅。

　　眾人眼見阿萊和古禮特化成灰燼，隨風飄散，不禁心中納罕。基亞說：「加音……先生，假若你懂得這些力量，我們真的可以戰勝你嗎？」加音瞧着散在自己手心的幾顆徵塵，彷彿霎時已度十年，自己的手有點蒼老和脫力，茫茫地說：「也許……我不必考慮這道問題了。」基亞凝望加音無神的眼睛，幽幽地閤眼，道：「也許吧。」珠比特、積尊和柏加亦默默垂頭。

　　「哼！」羅伯士哼一聲足以震天地，又怒道：「鬧劇演過了，你還留下作啥？趁老子還沒發飆，滾得遠遠去！」

　　加音提不起勁，只說：「好，我該回去了。」柏加知道加音要安靜，於是召來鷹獸給加音，自己則穩坐天馬，向四大說：「各位叔伯，我、安祖娜和康妮已經決定脫離拉普達城，去扶助加音。希望我可以充作橋樑，讓東遠國和拉普達城合作無間，永締同盟。」羅伯士正要發難，基亞即攔住，說：「此事容後再談，你們走吧。」柏加本初只是為了圓場，如今得允准，便引領鷹獸離去。

　　他們降落亞天城，便從亞天柱下段往中民城，再飛往東民城，由東南門回去史達港。

　　加音忽道：「柏加，你不像我。你是難得一見的人才，應該回去拉普達城。」柏加回首道：「不，我不喜歡那兒的生活。」加音卻道：「我明白，可是我們不失自我，去到哪兒生活都可以適應。拉普達城雲集最出色的人才，拉普達學院是孕育人才的寶地。你回去磨練一下，說不定可以成為另一個查古斯院長。」柏加搖首道：「不，院長的時代已經結束，世上亦不會再出現另一位查古斯院長，只會有王。世上有你這位加音王，有佛朗基城的梅德王；說不定不久以後，鷗鳥城、羅斯城亦生了個國王。」

　　加音長呼一口氣，說：「只有拉普達城，永遠只是一座城。」

　　柏加讓天馬放慢速度，繞到加音騎着的鷹獸，旁邊，說：「對，所以它是最特別、最引人入勝。兜個大圈子，大家跟上潮流立國稱王，不知不覺地把拉普達城捧得更清高。」

　　一股怪風，讓加音略頭兒，說：「不是很好嗎？阿萊大叔說過，八大家族永遠走在時代的前端，拉普達城指導世界的發展。雖然我們被人牽着鼻子，但是總比停滯不前要好。而且我自認沒有才幹領導世界，成為像八大家族的出色人物。查古斯院長是救世的英雄，卓柏寧城主是神秘的主腦，四大全是能幹的官員，我永遠跟隨他們的後方，永遠無法超越他們。」

　　柏加說：「我知道你心底有幾分志氣，可是執着與前人比較，實在不智。他們的地位在前輩和今輩眼中，已經根深柢固、無可取替；但是我們的目標不是要取悅過去或現在的人，而是未來的人。他們不會很清楚院長等人的事蹟，反而會知道你身分存在於這時代的重要人物，視你為英雄，因為你才是開創他們的美好的人。英雄的把戲，你明白了嗎？」

　　加音沉沉吟吟，細味咀嚼。

　　然後，他們回到東遠國史達港城，均各自舒一口氣。加音生於此地，自然有還鄉之喜；柏加並非本地人，但是離開八大家族的規範和放棄在拉普達城的社會地位後，讓他有重獲新生的感動。他們均想起英年早逝的崔爾斯，心想他晌往的舒適生活，二人算是連他的份，成功爭取回來，而且分予給其他人。柏加自然把喜悅分給妻子安祖娜，二人還與終身不嫁的康妮共度時日，一方面扶助加音處理國事，另一方面又享受閒適生活，周遊各地，欣賞湖光山色、沙漠雪地。

　　至於加音成為雄據一方的國王後，不單沒有再擴張領土，而且主動與各城修好，令到他有生之年，再沒有一場死傷慘藉的大戰役。而家事方面，貝琪順利誕下女兒，加音為女兒起名翡翠；彌賽則誕下長子，起名為古禮特。然而加音在二十年後便在睡夢中逝去。接着，他的兩名子女共掌政事──年輕的凱撒．古禮特、凱撒．翡翠，成為未來的王。

　　二人登基大典時，接受外賓的賀禮。當收到最大的厚禮時，便問官員，說：「誰送來的？」官員答：「這是拉普達城送來的賀物，是一座幾近百公斤重的金鑄地球儀。」

　　二人為之詫異，然後從地球儀找到一處凸起的地方，正是亞天山脈。他們忽然記起父親曾提起他在拉普達城生活過，認識幾位摯友和其中一位妻子，還認識傳說中的救世英雄沙菲亞．華德．查古斯。而父親在拉普達城學院當中，只是一名品性頑劣的學生；世界上的精英，卻幾乎都雲集於那片小小的雪地，所以父親直言那裡是一塊寶地。

　　二人想起林林總總的評論和往事，結果作了一個決定。這是甚麼決定呢？原來不用回答，大家都知道了。

全文完
二零零九年六月十八日凌晨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