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不……不要！」陳宜驚呼。

郭瑞如刺向陳宜，千鈞一髮間，陳宜避開致命一擊，但腹部還是被小刀輕微割損，滲出一些血水。郭瑞如又攔着她，使她逃不出電話亭，只好短兵相接。她的力氣比對方大，捉住對方的手，一時間還能保住性命，乘着空隙踢開電話亭的門，然後拔足狂奔。

可是陳宜沒跑到兩、三步，郭瑞如已經撲在地上，拉住陳宜的腿。陳宜不小心踢中對方的臉，但也跌交；地面濕滑，她一時間也爬不起來。郭瑞如沒有放過此良機，挨着臉上的痛楚，爬到陳宜的背脊，狠狠地捅進去。

一刀，又一刀，再一刀。

鮮血和着雨水，圍着二人，凝聚成一個血湖。

陳宜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刀，也不知何時肺部穿了個孔，又不知何時腸胃都穿了個孔，只是從痛楚中慢慢得到解脫；身體的麻木，讓她抽離出任何觸覺，只有眼、耳、鼻、舌依然運動着。

望着眼前的水變成鮮紅色，聽着「滴滴答答」的打雨聲，嗅着雨水的青草味，舔着衝進口腔、混和着雨水和鮮血的腥臭味。心想卻想着正在前來的明海、躺在醫院的美唯、守在天堂的家人……

「快住手！」明海終於趕到，但已經為事己晚。他用盡全身力氣搶過小刀、推開郭瑞如，然後抱着傷痕纍纍的陳宜，說：「撐住，我立刻送你去醫院！」但再也講不到話，喉嚨像塞住棉花，一時黏稠，一時乾涸。身體不由自主地抱着陳宜，送上有心人的車，再前往醫院。

其時已經有其他路人，他們看見兇手已經失去凶器，已是脫了牙的老虎，於是奮起捉住她，等待警察到來。然而即使有刀在手，郭瑞如都毫無殺傷力，因為傷得最深的不是陳宜，而是她。用所有換取的不是幸福，而是罪名。

明海抱着陳宜，不停按着陳宜背上的傷口。可是傷口太多，他只好用胸膛塞進，只是如何努力，也擋不住如潮湧的鮮血。只是一分鐘不到的車程，他身上已是染滿血漬。「是時候絕望了嗎？」他抱着陳宜逐漸冰冷的身軀，心裡不斷自問。

陳宜已走到生命的盡頭，眼睛如蒙上一塊薄膜，黑暗逐漸吞噬她的視野，慶幸氣管還是健全，只是不停地收縮、擴張、收縮、擴張，有意無意間讓她吐出一句：「愛……你……」卻是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摸着明海的臉。

太好，失去所有之前，以往的生活片段都在陳宜腦海中快速閃過。與明海初遇、分別；家園焚毀、爺爺去世；遇上美唯、寄居其家；與明海重遇、相愛；最好的朋友遇襲、自己遇襲；死亡。死在獨愛的懷中。

陳宜覺得她的生命太短暫、太多苦難。她有很多遺憾：她從沒見過父母，與美唯未能和好如初，與明海未能佳偶天成。不過，一切也罷了。她覺得已沒有深究的力氣了……

是雨？是淚？

一珠水點沿着明海的臉，遊到陳宜的姆指，再由姆指滴在陳宜的臉。

陳宜認命，明海都認命。他把臉龐湊近陳宜，深深地吻上愛人的嘴唇。

最後，陳宜吐出一口血，讓明海嚐着她遺留在世的最後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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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替美唯解開繃帶和除去紗布，然後交給她一塊鏡子。她仔細地檢查，發生自己的容貌與以往兩無分別，傷勢都真正的痊癒過來。

她收拾行裝，親自辦理退院手續，然後獨自回家。

開啟家門，房子依舊是老樣子，只是傢俱都沾上薄薄的塵埃，還有桌上的花瓶插着三枝枯萎的百合。難怪，數個星期以來都無人照料，連半點水也吸盡。她拔去百合，換上十數枝黃菊，然後在黃菊的旁邊安置一副照片──美唯與陳宜的合照。

一陣雷聲，又是一場滂沱大雨，可是一切早已完結了。




～完～


二零零八年三月二十八日　凌晨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