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門散心﹐一反平常事先查看火車時刻表的習慣﹐帶著悠閑的心情直奔車站。沒想到運氣竟然出奇地好﹐火車在我到站五分鐘之內駛入站﹐且來回程皆是如此。

以往可很少這麼順利過。事先就算將時刻表如九九乘法表般背得滾瓜爛熟﹐還是常常會上演含淚目送火車離去的場景。

非常瞭解自己的個性﹐凡事喜歡按步就班慢慢來﹐拖到最後一分鐘壓力指數竄升血脈賁張時才會突顯驚人的爆發力。就拿寫作為例﹐無論是以前學生時代寫報告﹐亦或是現在在職場上草擬企業計劃書﹐都會將絕大部份的時間花在構思、蒐集資料﹐還有純粹拖延逃避、拒絕面對現實的階段。非得待手上資料全部消化完畢﹐或是腦中構想異常清晰﹐天時地利人和萬事東風皆齊備之後﹐才肯俯首案頭振筆疾書。

所謂萬事起頭難﹐開始動筆後如果能夠一氣呵成也就罷了。偏偏第一句話出爐之後總是會看不順眼﹐非要將之改得面目全非才肯罷手再開始蹂躪下一個句子。如此細細琢磨下來﹐第一段落大功告成之際﹐黑夜也早已轉為白晝。

經驗告訴我﹐我的頭腦只有在火燒眉頭的前一刻﹐才會突然茅塞頓開﹐整篇大作也才得以在最後期限前勉強拼湊而成。於是寫出來的成品常是虎頭蛇尾﹐前半段還人模人樣﹐愈到後面愈是令人搖頭嘆息捶胸頓足痛哭流涕。

出門赴約我也不忘徹底發揚光大此 JIT (Just in Time) 的精髓﹐無論提前多久開始做行前準備﹐總還是要拖到最後一秒鐘才奪門而出。偶爾良心發現﹐早早就到車站翹首盼尾﹐而此時火車卻偏偏又會姍姍來遲﹐讓我百般後悔白白提早出門﹐暗自決定往後還是繼續 JIT 來得刺激些﹗

這要命的個性我已檢討多年﹐每年都下定決心痛改前非﹐只可惜自律不嚴﹐效果一直不彰。也難怪因此常會與火車擦身而過﹐落得滿腹無奈。

一月底在威尼斯可真正是體會到與火車擦身而過的悲慟。

在當地與一位旅友交換起義大利旅行心得時﹐他問我有沒有發現義大利的火車很準時﹐分秒不差在預定時間離站。那時我不置可否﹐因為剛從翡冷翠抵達的那班火車就誤點了十五分鐘。但是後來我發現﹐義大利的火車真的很準時﹐尤其是在你剛好希望它不要那麼準時的時候。

從威尼斯返回倫敦的旅途只能用歷盡滄桑四個字來形容。凌晨五點半離開旅館﹐卻一直到隔天早上六點多才踏進家門﹐這其中的辛酸無法言喻。原訂班機因濃霧而臨時被迫取消。我為了趕搭下午從另一機場起飛的班機﹐只好展開難忘的義大利亡命之旅。

從威尼斯北邊的 Treviso 至位於 Slovenia 邊界的 Trieste 不過一個半鐘頭車程﹐但在荒郊野外﹐無直達車﹐路途完全不熟言語不通又有時間壓迫的情況下﹐這難度可增加了數百倍。從 Treviso 機場得搭巴士到市區火車站﹐轉個好幾班車﹐再搭巴士至 Trieste 機場。這中間一失足成千古恨﹐只要有一個小閃失﹐搭錯車或下錯站﹐就有得你好看。

我在 Treviso 火車站買好票﹐正打算慢步踱至月台﹐售票員突然好心叮嚀 ”Platform 6, leaving NOW!” 如同聽到天打雷劈﹐我趕緊背著不輕的背包穿越地下道飛奔至第六月台。沒有看到火車的蹤影﹐正在慶幸可能尚未到站還可以暫時喘口氣的時候﹐一轉頭卻發現火車已偷偷摸摸地駛離月台。抬頭一望﹐我竟然只晚了十幾秒鐘﹗

拖著行李我回到售票口﹐又排了十五分鐘的隊詢問下一班車的資料。想要順利搭上四點四十五分的班機﹐只有多換一班車繞回 Mestre 總站。唉~早上至機場途中才經過 Mestre呀。也罷﹐我補齊差額﹐問好月台﹐結果又是個『現在出發』的班車﹗二話不說﹐我抓了車票就直衝月台。這次跑得比較快﹐眼見可以順利跳入車廂﹐車門卻無情地就在我面前關閉﹗正在猶豫是否乾脆抓著門把在車廂外一路掛到 Mestre 算了﹐撇頭卻看見不遠處正緊張地望著我的車站警衛人員﹐似乎準備隨時拔槍制止不法行為﹐於是我只好作罷。

就這樣﹐我在威尼斯被火車站售票員整得無比淒慘。當時真是心力交瘁﹐有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地鬼神均棄我而不顧的悲壯情懷。我拒絕再回到售票口更換另一張『現在出發』的車票﹐異想天開地倒很想把背包往地上一丟﹐演出一場苦肉計來博取路人的同情﹐也許哪位善心人士會願意順路載我去 Trieste﹗

為了節省篇幅﹐長話短說。雖然這位善心人士最後並沒有出現﹐我還是趕在四點半鐘﹐離開 Treviso 機場整整五個鐘頭﹐班機預定起飛十五分鐘之前連滾帶爬地抵達 Trieste 機場。只能萬分佩服自己的能耐。但事實證明﹐這些冒命的演出還有弱小心臟無端承受的負荷到最後全都是白費的﹐因為這班班機後來還是被取消了﹗

所謂禍不單行﹐人真要衰起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擋的。那一整天整個義大利均籠罩在厚重的濃霧中﹐連鮮少受此困擾的羅馬機場都被迫關閉。

常有人將人生比喻為一段漫長的火車旅程。沿途風景也許美不勝收﹐但同時充滿了未知。一路上的伴侶總有互道再見的時候﹐而誰也不知道何時何地又會與哪位新朋友相逢﹐或是與哪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重逢﹐一同分享剩餘旅途中的喜怒哀樂。

我很喜歡這樣的比喻。 離別、重逢、迷失、尋獲。。。

人生無常﹐雖然常與火車擦身而過﹐錯失了許許多多的機會。然而﹐也許正因此避免了一些不愉快的人事物。也或許﹐將會在下一班車上尋獲曾經迷失的自我。與其無謂地跺腳怨嘆﹐何不放鬆心情學習坦然面對﹐盡情地珍惜與享受每一段得來不易的幸福。

有些時後﹐更應該嚐試放任自己﹐放棄凡事事先計劃﹐過於規律的生活。 讓生命中多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你將會有不同的感受﹗


影像﹕濃霧中之 Basilica di S. Maria della Salute 大教堂﹐攝於威尼斯 Palazzo Ducale 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