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吧，忘了吧．．．她睜著無法改變的悔恨淚水，任那清澈如水的淚，隨著仰後的頭顱，往那永不變的泥土上掉落，一縱而逝。

小時候家裡好窮好窮，窮到連香噴噴的米飯味是什麼味道都不曾嚐過，曾經試著將煮到稀稀糊糊的地瓜粥放在火坑裡再熬煮久一點，看可不可以讓那液狀的稀粥能變成略為硬一點的飯出來。

但，失敗了。

因為火柴放太多，一不注意，粥是有變硬了，但已吃不出淡淡的米甜味，吃進口的盡是焦味及苦味的滋味，她仍是沒吃到一口有一顆粒一顆粒的米飯。

在她的記憶裡，她大多的時間都在不停地勞動，一會兒去幫李嬤嬤洗一些衣服，一會兒被張大嬸叫去跑腿幫她送吃的給在村外做苦工的張爺吃．．等等，她赤著雙腳，不停地走走來來，身上的衣服也跟著她，不停地補補填填。

李嬤嬤有一次看到她穿的那麼蓽陋，猛搖著頭，嘖嘖有聲地道：〔ㄚ頭，妳身上就只有這件破布衫嗎？沒別的較厚點的衣衫嗎？〕

一聽見李嬤嬤的問話，她本以為，李嬤嬤是在嫌她穿的不乾淨，她怕被誤會以為她是個不愛乾淨的小孩，趕緊地澄清說：〔嬤嬤，我ˋ我每天都有去河裡洗身體，衣服也都有每天洗，我很乾淨的。〕

雖然，她沒有那種香香的，浸到水就能有香香的泡泡皂，但，她都有用布很仔細地洗身體的每個地方。

〔哎呀！ㄚ頭，我不是在說妳髒，而是我是問妳，妳家裡沒有別的衣服讓妳穿嗎？妳看看，現在都隆冬了，妳的衣衫都薄的像紙一樣，根本有穿跟沒穿是一樣嘛！〕

喔，原來是這意思。

她皺起眉頭，短短的五指摸著身上穿了好幾年的衣料，她看著自己，再看著李嬤嬤她身上那件看來很厚很暖的衣服，不太在乎地說：〔沒關係．．至少，這件衣服可是媽媽她親自縫的衣服，我只要能穿上媽媽幫我縫的衣服，我就一點都不怕冷，我很健康吧。〕

她說完，露齒一笑。

那笑容有著全世界最甜美ˋ最滿足的笑意。

李嬤嬤看著她，也不自覺地化軟了向來嚴斂的唇紋。

〔ㄚ頭，妳有一個很美的笑容。〕

〔呵呵，真的嗎？我媽媽也是這樣說，她說只要看到我笑，她就覺得很幸福，疲勞都跑光光說。〕

〔嗯，妳要保持這笑容喔，說不定，會帶給一些人幸福的感覺。嬤嬤我就因為這笑容，而感到許久沒嚐到的幸福味了，謝謝哦。〕

〔可是，李嬤嬤，幸福是什麼呢？它能做來吃嗎？〕小小的頭顱裡，裝滿了一堆問號。

幸福是什麼呢？媽媽總愛說她的笑容有很多的幸福，所以，媽媽總愛在回家之後，抱著她ˋ親著她說：〔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啊．．〕

她不曉得幸福是什麼，可她很喜歡媽媽在抱她時的那種暖烘烘的懷抱，偎在媽媽軟軟的身體前，那感覺就像是睡在春天裡的草地上一樣，很舒服也很自在。

〔哈哈，ㄚ頭，妳真是會想，居然會想到幸福可以吃的問題出來。〕李嬤嬤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的哈哈大笑。

〔不行嗎？〕

〔嗯．．也不是說不行．．但妳太小了，還不懂什麼叫幸福，若是以吃的東西來形容，最簡單來說，幸福它就像巧克力。〕

〔巧克力？那時什麼東西？好吃嗎？〕在她的有限的記憶裡，她從沒聽過什麼巧克力，頂多就是白米飯和煎蛋。

白米飯和煎蛋，是她夢想中最想吃的食物，巧克力有比它們好吃嗎？

〔啊？妳不知道巧克力嗎？〕李嬤嬤不可置信地問。

枉費這村莊還是以製造巧克力聞名。

〔不知道。〕她很老實地回答。

李嬤嬤看著她純真的臉龐，心裡不自禁湧出一股憐愛的心情，手往寬大的口袋裡擺，她掏出本想送給孫子止甜的巧克力出來，舉起小女孩細弱的手，攤開。

她看著李嬤嬤長滿繭的手，很是用力地扳開她的五指，擲給她幾顆小粒的東西放在她手中。

大大的雙眼，裝滿了無知及不解。

〔這是什麼？〕

〔這些是幸福的味道，有苦味，也有甜味的，但，它大概是最接近幸福的味道了．．．幸福可不是只有甜的才叫幸福，要加點苦澀味，妳才能更嚐出幸福的箇中滋味喔。〕

〔喔．．〕

那時，她還小，一點都聽不懂李嬤嬤的意思，她只曉得，她終於也能感受到媽媽所說的幸福味道。

好高興啊！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