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18 16:48:00嫣子危

東區十九街(二十一)

我有點驚訝,我只是隨便叫叫,倒沒想到他們真的會服從。早知如此,我應該多擺臉色給他們看,原來只要裝凶作勢就可以控制他們,爲什麽之前沒有人告訴我可以這樣?
小服務生已經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邊頻頻點頭道歉,一邊蹲在地上迅速清理地上的碎片,我心裏過意不去,只得跟他一起撿,四人站在後面不敢幫忙,也不敢上前阻止,只呆呆地保持守護的姿勢,站在一尺以外。
服務生離去之前感激地看我一眼,什麽也沒有說,就匆匆跑走了。
我也不吭一聲,轉頭推門走進洗手間。
確定外面一個人也沒有,確定間隔的門已經上了鎖,我深呼吸了一下,打開緊握的拳頭。
裏面有一張小小的紙條,這是剛才那個小侍應在某個不被注意的時刻偷偷塞到我手裏來的東西。
我輕輕展開皺巴巴的紙條,上面的字歪歪斜斜,顯然記錄得十分匆忙,寫著:
後晚,八點,東區碼頭,想見你。小龍。
那的確是小龍的字迹沒錯,但他怎麽曉得我在這裏?我疑惑地盯著紙條上面未幹的墨水,莫非他就混在這茶樓的客人中?
我耽在廁所裏面想了又想,最後把紙條撕毀,丟進馬桶裏,順利地沖走了。
十分鐘後回到貴賓廳去,小謙笑嘻嘻地說:
“怎麽這樣慢,我還以爲你掉到下水道去了,正要叫人去找。”
我也笑笑:“我剛從裏面爬上來,幸好掉得不深。”
小謙驚奇地挑了挑眉,以前我從來不回應他的笑話,他說:
“阿翰,你在廁所裏有豔遇?心情不錯呀。”
我沒有說話。
我在思考可以讓我擺脫這些煩人的保鏢的方法。
而且這個方法在後晚之前必須得想出來。
整頓飯吃得毫無滋味,我心情有點激動,臉色因著些許的酒意而顯得紅潤,每次小謙呼叫我的名字我的手就會莫名地抖動一下,深怕他自我失控的眼神中窺見了什麽秘密似的,我下意識地逃避著他的目光。
小謙什麽也沒有發現,他仍然開懷暢飲,大吃大喝,我由他喜歡,在我碗裏不斷砌珠穆朗瑪峰。飯局隨夜色漸深而終告結束。
自我發覺原來我也可以偶爾指揮身後那四個追魂使者之後,我就計劃升級我行動中的威望,我對著鏡子研究自己的表情,我發覺如果我不說話,瞪起眼睛,寒著一張臉的時候,跟不苟言笑時的小四倒頗有相似,我反復練習這一表情,以備不時之需。
距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那天晚上小謙依然纏在我身邊寸步不離,我不時張望時鐘。
小謙一邊擺弄手上的東西,一邊說:“阿翰,你看這個好不好?”
他把一隻款式精奇的手錶比在手上讓我看,見我沒有意見發表乾脆戴到我手上來,審視一陣覺得不滿意:
“好像還是小氣了一點,你說是不是?”
我看著自己手上的表,突然說:“這麽難看的東西我怎麽可能會喜歡。”
“沒關係,還有很多款呢。”小謙拔開面前的一堆,又拿了另一大套擺上來,“再看看再看看。”
“我要到商店去選。”我說。
小謙眨了眨眼,問:“爲什麽?”
這是我唯一可以離開這屋子的籍口,我只得硬著頭皮說:
“什麽爲什麽,普通人買東西都是去商店的吧,那裏的服務多好,試一隻表有專人侍候,客人都像上帝似的享受全套服務,誰像你,窩在這裏像收集玩具,難看死了。”
對於我發表的謬論和一反常態的表現,小謙並不懷疑,他太急於討好我,只說:
“得得得!去商店去商店,你喜歡就行。”
小四爺專車駕到,他和我一起上了車,還未起程,小四的電話又來了,這個大忙人,今晚越忙越好,我在心裏祈求,一定是誠意打動了上天,小謙回過頭來的時候,有點沮喪,他說:
“阿翰,不如我們明晚再去好不好?”
“不好。”我冷冷地一口拒絕,在這節骨眼上更加多幾分表情:“你又想敷衍我?次次都這樣,以後不要再叫我相信你。”
“但我今晚不能陪你……”
“你當我三歲?我不用你陪。”
小謙被我的冷淡唬著了,有點不高興,我怕他一個脾氣來了我就吃不完兜著走,只得懷柔政策,軟硬兼施。
“難道我自己去也不行?”我放軟了態度,懇求地問道。
“你一個人去?”
“這還是你第一次送東西給我,別以爲我會跟你客氣,到時帳單寄到你名下,可別告訴我你付不起那價錢。”
小謙笑了,他說:“得了得了,誰跟你計較這個,你喜歡什麽就買什麽好了。”
難得他的慷慨有機會被體現得這麽偉大,小謙有點得意,心情立即變好。
他歡送我的離去,現在我要擔心的就只剩下要如何撇掉身邊那四個比口香糖還粘乎的保鏢。
車子一直駛離小四的控制區域,這樣說好像也不對,因爲只要我沒有離開東區,這裏始終還是他的勢力範圍。我指著要去熱鬧的市中心,人越多越好,我在某一個路口突然叫停,我對著坐在車子前面的兩人說:
“喂,你和你,去給我買點東西。”
他們有點愕然:“買什麽?”
“有沒有看見那邊有間女士內衣專賣店?”我指給他們看:“去給我買套最高級的黑色蕾絲套裝,標準碼,一定要是密絲丹東設計的,別給我買錯了。”
兩人對望一眼,再度向我確認:“你說買什麽?”
“女人內衣呀!聽不到嗎?未見過?我要買來送人!”我擺出一副不耐的神色大聲地說。
“但是你……”
“我好意思進去還用得著叫你們嗎?蠢材!就只會白領薪水,做那一點點事都唧唧歪歪的,有完沒完?”
兩人還是坐著沒動,奇奇怪怪地打量我,是不是我不夠惡?我的心突突地跳,平生沒說過幾個大話,一來就說個超勁爆的,連我自己都快忍受不了自己的變態,但既然扯破了面子也乾脆豁出去了,我只得繼續扮演超級惡人。
“怎麽還不去!”我用力蹬了前座一腳,破口大駡:“坐在這裏有飯吃?”
兩人沉默一陣,其中一個擡眼看了看他的同伴,有點忍辱負重地下了車,我有點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如果他們堅持與我抗衡的話,我可不曉得要怎樣收場。幸好小四爺教導有方,讓他們對上級命令貫徹始終。
打發掉兩個,還有兩個。我們坐在車子裏等呀等,這是當然的,在他們的同伴找到密絲丹東的大作之前——問題是如果這個世上真有一個內衣設計師叫密絲丹東。
“這麽久還不回來找死!”我在一個計算好的時刻再度大發神經,隨便挑中一個就叫囂起來:
“喂你,去看看那兩傢夥到底在搞什麽!買件衣服也拖拖拉拉吃了豬油似的,是不是躲在哪里偷懶?”
那個沉默的傢夥冷冷地掃我一眼,在那一刹我以爲他立即就要從懷裏掏出手槍直接把我幹掉。但最後他還是走下車去。
現在剩下一個,時間無多了,我得趕在他們折回之前完成一切。
趁身邊的人不注意的時候,我把手伸進衣袋裏,按下某個按鍵。然後,手機的鈴聲便響了。
我接聽電話,裝模作樣:“喂喂喂?小謙?你說什麽?我聽不到……”
推開車門,我走了出去,那個保鏢立即跟了出來,我走幾步他就走幾步,我假裝信號不良,徑自做著一個人自問自答的獨角戲,不停地嚷嚷:
“大聲一點呀,我聽不到。什麽?你說什麽?”
這麽爛的戲真不知可以騙得了誰,那個傢夥亦步亦趨,我只好停下來,繼續跟電話說:
“對對,我知道了。你要說什麽?啊是……現在不方便……我身邊有人……”
我有點厭惡地瞪了瞪跟隨而來的男人,這是我訓練多個小時的專業目光,那傢夥果真愣了愣,停住了腳步。
他明顯地聽到我對話的內容,爲證明他不是有意“偷聽”我和小謙的重要機密,他只得識趣地不跟過來。
我在他的注視下越走越遠,拐到一條巷子裏後拔腿就跑,在保鏢先生發現了要追上來時我已經成功穿過了巷子跑到對面的大街上去了。
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我跳上車去,車子正好就在氣急敗壞的保鏢先生面前駛過,我看到他急得直頓腳的表情就忍不住要笑。
“東區碼頭。”我在鬆懈下來的時候,終於可以說出我要去的地方。這一個月以來,我唯一的自由就是現在,我最大的希望,是可以再次見到麥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