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適應香港的生活，此話半分不假。外人都說香港人冷漠，實情是我應該也好不到那裏去。

前幾天又到柴灣的攝影棚去替雜誌作人物採訪。攝影棚氣氛對我而言是最熟悉不過，在吉隆坡替各大雜誌擔任特約的時候，時常踏足不同攝影棚進行採訪，借工作之名和大夥兒哈拉一番。來到香港，棚内氣氛依然沸沸揚揚，各就各位，只是他們不再是我熟悉的朋友。沒關係，我可以自得其樂，坐在一旁靜靜看大夥兒忙碌：替主角化妝弄頭髮、調燈、整理衣裙鞋子……偶爾跟某人的眼神接觸，便禮貌地報以微笑。他們知道我來做訪問的，但沒人會故作親切熱情走過來跟我談天，我倒是安然自在。對我視若無睹，我卻輕鬆。從旁聽他們聊天説笑，觀察他們的動靜，其實我在孤獨地享受覑，只有自己知道。偶爾，有人坐到我身邊來，我聽見心裏小聲地喊出來：“不要，不要跟我講話……”如我所願，那人或許坐下來抽根煙，翻一翻雜誌，又不懂溜到哪裏去了。誰也沒有騷擾誰，我喜歡這樣。

記得有位大馬時尚雜誌編輯曾向我訴苦，說她飛來香港替李嘉欣拍攝做造型時，整個攝影棚的人當她透明似地。沒人跟她打招呼，沒人跟她講話，沒人幫她提東西。最和藹的是那位大明星，會微笑地問她要不要吃話梅？令她幾乎感激流涕。她對於此次出差經驗的結論是：“香港人真冷漠啊！” 而事實上，我的遭遇好不了多少。除了那位受訪的美女明星一開始主動問我“吃飯了嗎” “要不要喝水”，之後我就以自生自滅的狀態游走于那個空間，直到明星準備好做訪問爲止。

可是，對於這樣適度的冷漠，我反而感到舒服。至少，我開口說要喝水，說想上個廁所麻煩指路，人家仍會有禮地給予協助。只是不會有莫名其妙的熱情，保持覑一種不親切的疏離。

我喜歡這一點點的疏離感。

多少次了，回家乘電梯踫到同一層樓的住戶，會讓我不期然地冒起不安，連眼睛都不知應該望哪裏？面對熟悉的陌生人，好像開口説話也不是，不説話也不是。有好幾次正打算要出門，碰巧聽見鄰居亦在拉鐵柵鎖門，我會特地耽擱一些時間，等他走了之後，我才出門，以避免一齊等電梯乘電梯時的尷尬寒暄。這種儼如自閉的個性曾讓我感到困惑，不過後來我明白了。在一個出街滿滿是人，舉頭盡是招牌的密集城市，我需要保持某個程度的孤立，來擴大自我空間。這點疏離，都怪我們生活得如此靠近。

（星洲日報/副刊/星雲版•文：謝嫣薇•2007.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