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我和愛妻走了一趟湘西，對該地的自然、人文風貌不是很有感動，形同腦袋放空的八天。旅途中最令人期待的「行程」反而是每天晚上在旅館看電視！

        因為大陸的連續劇很好看，除了台灣觀眾熟知的那種歷史劇，大陸也有青春偶像劇，都很好看。愛妻知道我喜歡看辣妹，特別幫我找了一齣女主角超辣但劇本芭樂的「一不小心愛上你」，並意外的發現了另一齣演員不辣但劇本很好的「青春期撞上更年期」。重點是在轉臺時，我意外的看到了他們要公播某電影的預告。

        打出的片名叫「白銀王國」。怪怪的，我記得臺灣有一部叫「白銀帝國」的片子在租啊，而且好像還有連續劇版。預告的片段流露出深邃的道德情操，使我決定回臺後要租租看。

        經搜尋，果然有一部叫「白銀帝國」的電影，由郭富城、郝蕾、張鐵林主演，而且這部片子還是我們臺灣「郭董」投資的電影（不知道大陸方面為什麼要改一個字）。原來郭臺銘是山西人！他不但為本片出資，近年來還在山西進行過一些慈善活動，知道他這些作為的山西老鄉很感謝他。

        片子從一個老人的旁白開始，也結束於這位老人的旁白。老人沒有露臉，也沒有自我介紹，而是在劇情發展中，漸漸的透露他其實是主角康三（人稱「三爺」，郭富城飾）的五弟。這位五弟在片尾才出生，後由三哥撫養成人。五弟年邁後，又把故事說給他的孫子，成為本片頭尾的旁白。老人的聲音沙啞卻清晰，滄桑卻堅毅，十分感性。旁白是這樣開始的：「中國，我四海之中的祖國，我夢魂縈繫的地方。時間洗去了我的記憶，可是那兒的氣息、色彩、聲音......」

        旁白老人的父親——康家老爺（張鐵林飾），是一位鐘鳴鼎食的山西票號（銀行）主人。片頭設定為光緒二十四年（那年，臺灣已經割讓三年），結束於民國前夕。片旨是：這些富商的家業，並非建立於「無奸不商」之上，而是建立於一番苦幹與風險，更建立在他們厚實的道德規範上（這也是郭董想說的話吧）。

        只不過，道德有深層的，也有僅止於表面的；有發自內心的，也有僅止於規範的。康老爺似為後者，他最不欣賞的兒子康三卻想成為前者（老大是聾子，原為繼承人的老二因為一次意外墜馬而癱瘓，老四因為那起意外發瘋，只剩老三正常，不情願下成為傳人），這種發自內心對於道德的追求，使他寧可失去家產也毅然前行。這份堅持除了自己，也來自一位神秘人物的精神支持。

        這位神秘人物的安排，不過是想為故事增添一點無關錢財的劇情：那是康三年輕的繼母（郝蕾飾）、康老爺不知第幾任的太太。她的真實出身，其實是康三的情人，可惜遭父親強娶。康三一直強忍情感，謹守繼子的分際，直到她演出了一齣假死劇後，才得以和康三祕密相見。短暫的相會只為了告知康三她沒死，而即將走避美國，並相約雙方有朝一日可能重逢。（有趣的是，這場假死劇，康老爺和他的幾個親信都是知情的，原來，這是雙方妥協的安排；因為老爺也想再娶，利用妻子假死續絃之術，迴避「禁止休妻」、「禁止納妾」的家規）

        辛亥革命前夕，清廷突然發行法幣，使實體白銀的委託保管和運送，都失去了需求。經營此業的康家決定轉型，開辦小戶平民的法幣存款業務，不料辛亥革命隨即爆發，民眾認為法幣即將成為廢紙，要求康家以白銀兌回存款。

        當下，父親和總掌櫃都認為沒有道理：民眾存的是鈔票，要還也是還鈔票才對；鈔票會不會變成廢紙是政府的問題，如果由康家負責以白銀兌還，等於是要康家替政府負責。但主張康家應該歸還白銀的群眾，有人揚言法幣發行和小戶存款的事件只是一場官商勾結的戲碼，眾怒難平。

        康三不顧父親反對，堅持將祖先埋在地下的三百萬兩白銀挖出，帶領大隊人馬，由晉中運送到北京去賑濟小戶。爭論之夜，康老爺抱來剛娶的新太太隨即生下的老五（旁白老人），表示要託付給康三撫養，說他是康家的傳人。

        隔天，康家老爺離家出走了，家人依原計畫進行開挖，並進行祭祖儀式。他們意外的挖出了一個小盒，盒中裝了一幅卷軸。康三展開它時，旁白老人也娓娓道出：

「祖上先知先覺，用心良苦啊！這盒子在地下塵封了百年，祖上怎麼知道它重見天日時，也就是我們家族面臨抉擇的時候呢？」

那張卷軸露出了令我飆淚的兩個字：「仁義」

「生命是奇異的，我們都祈求它，給我們平順的生活，不是要試探我們。可是，只有在遇到艱難的抉擇時，我們才面對真正的自己，我們才定義自己。」

康三喊著：「爸！我們沒有背叛祖宗！不管你在哪兒，你都會安慰的！我們做對了......我們都做對了......」

「在戰亂中，三哥照顧我長大。我佩服我三哥，不只是因為他幾乎是我父親，更因為他在掙扎困頓中的平靜與尊嚴。現在我能說，我一生從未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我達到了三哥的期望。孩子們，三哥把這張祖上的家訓給了我，我現在傳給你們。紀念祖上的遺訓，真誠對待你們的良心，你們會有內心的安寧。愛你們的爺爺。」

        這是片中最精彩的一段，也是在預告片中，真正吸引我想租來看的一段。如果一部電影的結構也有「起承轉合」，我以為這段對話是「承」和「轉」之間的橋段，沒想到它卻是片尾。

        用這樣的場景作為片尾，難道是要為「續集」埋伏筆嗎？

        太多發展沒有交代了。除了康三一行人有沒有平安抵達北京、清朝鈔票是否真的變成廢紙導致他們破產或負債、如何解決、康家後來如何遭遇外，他和情人有沒有重逢，恐怕也是觀眾關心的問題。我覺得重逢機率極大，因為女主角在美國應該安全了，只要她把信寄到中國山西，康三又收得到的話，他就有辦法去美國找她。片頭的旁白，似暗示五弟晚年已經不在中國，也可能跟三哥帶他去美國找她有關。

        如果續集的製作與否是視票房決定，聽說這部片的票房並不好，那續集也不會出現了吧？

後記：講到「他在掙扎困頓中的平靜與尊嚴」，我也想寫我外公的傳記，這件事拖五年多了，一直找不出時間。

山西省平遙縣夕照，民國90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