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雨下的正大，但是對此習以為常的亞瑟‧柯克蘭來說，那滴滴答答的惱人雨聲一點也不會影響他的工作情緒。分神瞄了眼牆上的掛鐘，他才發現到原來自己已經在書房裡坐了好幾個小時，自桌前起身，打算去廚房裡再重新沖上一壺熱紅茶。

　　空蕩蕩的大房子裡，腳步聲被無限放大，或許有些刺耳，不過亞瑟同樣也習慣了。曾經、房子有著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他和他們共同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那嘻笑怒罵的聲音彷彿還縈繞在各個角落。

熱水緩緩地注入茶壺，被水流激起的茶葉在當中愉快的舞動。坐在餐桌邊，亞瑟並不急著回到書房工作，泰半的文件已經處理完畢，現在他大可以慢慢享受高級紅茶的滋味。

　　還記得以前，自己總是會在這樣想偷懶的時候，收拾一些簡單的行李，接著搭上最快的船班，啟程前往位於大西洋另一邊的美洲大陸。他一直牢記，每當阿爾弗雷德打開自家大門，看見站在門口的人是自己時，小小的臉上所揚起的燦爛笑容；已經算不清有多少次，繁忙疲憊的自己被那溫暖的笑容拯救。

　　但是當阿爾弗雷德決定獨立時，堅毅的眼神讓自己不得不選擇與那孩子刀劍相向。大雨中，兩個人對峙著，但勝利的人終究不是自己；跌坐在地上的那種心痛以及不甘心，也是自己無法忘懷的。

　　就在還沒為阿爾弗雷德獨立釋懷之前，另一個孩子進入了自己的生活。當時才剛經歷完一場和東方霸權王耀的戰爭，因為這場戰爭，他得到了賀瑞斯。很乖很安靜，或許是唯一能形容這個東方男孩的辭彙了，連離開哥哥王耀身邊的那一天，他一滴眼淚也沒掉。不知道是否因為年紀小不懂事，還是故意一聲不吭地忍耐著，不過站在岸邊看著船隊離開的王耀，一定是心碎不已吧，就像阿爾弗雷德獨立時的自己。

　　服飾、飲食以及教育，最好的都給予賀瑞斯，而賀瑞斯也沒有辜負自己的期望，逐漸成長為一個優秀的青年，不過想都沒想到的是，世界大戰讓自己失去了賀瑞斯好一些時日。小小的一個疏忽，竟會不小心讓他落入本田菊手中，當時的自責說也說不完，不知道對方到底對賀瑞斯行了何等嚴酷的統治，將人接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遍體鱗傷，將青年緊緊地擁入懷中，不想再失去了。

　　不過離別終究是要來的啊。戰後，王耀漸漸的恢復體力，在和平的時代中，他沒有理由再持續先前所簽下的種種不平等條約，他要求將賀瑞斯還給他。最初，大概是賀瑞斯在自己身邊待慣了，擔心在王耀的上司會執行某些政治體系時會受到影響，時常向自己求助，不過日子一久，且王耀也保證不會過於干涉，除了關係到國貿以外的時候，自己不再看到他的號碼顯示。

　　再一次別離一個孩子，再一次回到自己一個人。

　　或許就是因為長年以來太習慣有別人，所以才會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一個人的生活是如何。每每在工作後回到家，總是想開口告訴屋子裡的人：我回來了。但是回過神來，一片漆黑的屋子裡沒有任何人在。

　　他哭了，跌坐在玄關處，毫不保留地痛哭了一場。

　　清醒時，他安穩地躺在床上，旁邊有個人拉了張椅子坐著，定眼一看，是他永遠的死對頭損友──法蘭西斯‧波諾弗瓦。

　　說起這個人，好話沒一句，數落倒是有長長一大篇講不完，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麼久以來，就屬法蘭西斯沒有離開過他，儘管百年戰爭時，兩人都一副說什麼也要把對方打到不成人型的樣子，但是在戰後療傷時期，這傢伙總是會跑來找自己；現在也是一樣，不知道法蘭西斯是從何處弄來一把自家的鑰匙，有事沒事就跑來照顧一下三餐，雖然他承認這臭鬍子的廚藝不是普通的好，但死對頭就是死對頭，若是見面卻沒有和對方吵上一番，反而會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起身後，法蘭西斯先是端了杯水給自己，等自己喝完水後接過玻璃杯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接著他坐到床邊，接著只說了一句話：我不會離開。

　　不知怎麼，聽到這句話，自己的淚腺又開始不受控制，他在法蘭西斯懷中哭了一整晚。隔天一早醒來時，對方也還躺在自己身旁，想了想，有時候他這人還不壞嘛。

　　位於廚房的後門在突然之間被開啟，王耀那邊似乎有句諺語是這麼說的：說曹操，曹操到。就是指現在這樣的場面吧。

　　「親愛的小亞瑟，哥哥我來囉！」就算外面的天氣如此惡劣，法蘭西斯這個人依舊是熱情不減，愉快的從後門闖進來，「幾天不見，有沒有想我啊？」

　　「誰會想你啊，你這臭鬍子！」思緒被拉了回來，亞瑟對著不速之客吼道，「還有是誰允許你進來的？！」

　　「別這樣嘛小亞瑟，」法蘭西斯笑著，並將手中的牛皮紙袋放在餐桌上，「今天可是特別來為你大展身手喔。」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高興啦！」雙頰泛起微紅，他才不會承認自己有一點點開心呢。

　　「好好好，你沒有很高興我知道。」法蘭西斯笑得寵溺，只是對方並不知道他的寵溺裡還有著熱烈的情愫在，「等著吧，今天要讓你吃好料的。」

　　生氣歸生氣，但這頓晚餐確實是很美味沒錯。擦了擦嘴，亞瑟想起身回到辦公室處理尚未完成的一些公務，怎知才正準備要起身，法蘭西斯突然拉住自己的手，亞瑟一臉疑惑的回過頭。

　　「你要幹麻？」微微皺起眉心，亞瑟問

　　「又要回去工作了？」法蘭西斯反問

　　「對，」亞瑟回答得果決，「還有一點東西沒處理完。」

　　「小亞瑟真是勤勞啊。」嘴角上揚，法蘭西斯執起對方的手並落下一吻，「別累過頭了。」

　　「…誰、誰會累過頭啊你這笨蛋！」臉頰的溫度瞬間狂飆，亞瑟羞的抽起手，「廚房、你要負責整理乾淨喔！」

　　「是是是…。」可人兒的背影實在教他動心，法蘭西斯止不住笑意

　　一邊動手清洗使用過的餐具，法蘭西斯的腦袋也沒閒著。亞瑟‧柯克蘭對於愛情方面的遲鈍確實讓他這個在情場打滾多年的老將踢到了塊硬鐵板，難怪當時阿爾弗雷德搞獨立會搞的這麼悲慘。戰爭當時，自己遠遠站在旁邊觀看，亞瑟跌坐在雨中哭得令人心碎，可以的話他一定會將人而緊緊揉入懷中，不過說到底自己也算是幫兇呢。

　　對於大戰前後的所有，法蘭西斯也是記憶猶新。東方來的孩子讓亞瑟再次恢復笑容，但失去時的痛楚也更加難以忍受，他無法忘記當亞瑟知道賀瑞斯被帶走時，翠綠的眼眸在一瞬間轉為深色，那是大\英\帝\國最強盛時的氣焰他不可能會記錯。

　　回憶到此結束。法蘭西斯無聲地嘆了口氣，擦乾雙手後將圍裙歸位，打算去瞧瞧亞瑟工作的情況，雖然他更想看的是可人兒在自己身下嬌喘的模樣，不過亞瑟認真工作時的表情也是一等一的迷人。

　　一聲劃破夜空的巨響，打斷了法蘭西斯的思緒。

　　糟糕！法蘭西斯在心中暗罵，當機立斷向書房跑去。倫敦本來就是個陰雨綿綿的城市，因此假如只是如同獨立戰爭時一樣下雨的話，亞瑟還可以忍耐，不過一旦遭逢打雷，那可就是會出事的，得知失去賀瑞斯的那天，天空下著傾盆大雨，雷聲響的刺耳，二次傷害帶給了亞瑟不小的打擊。遇到雷雨天，必須有人陪著亞瑟。

　　甫抵達書房門口，一股重量向法蘭西斯撲去讓他措手不及，往後與地板作了個親密接觸，「…亞瑟？」

　　「法、法蘭西斯……？」抬起頭來，亞瑟認清自己投入誰的懷抱後以秒速將人推開，「你幹麻突然跑過來啊？！」

　　「對不起，你還好吧？」看著雙眼已明顯蒙上一層水氣，且身軀微微顫抖的亞瑟仍在逞強，法蘭西斯失笑，「先站起來吧。」

　　「嗯。」藉著法蘭西斯的力量，亞瑟將自己扶正，卻止不住發抖

　　亞瑟對自己的這項弱點感到痛恨。事發多年，早該把這些事情遠遠拋在腦後，承認、並且習慣這大洋房中只剩他自己一個人，可是每當天空發出雷鳴，身體的記憶便會再次喚醒自己對那些孤獨、寂寞，以及失去的恐懼，若非法蘭西斯長久以來的陪伴，那他大概會發狂吧。

　　但是相反的，亞瑟害怕自己會對此感到習以為常。一旦習慣了法蘭西斯對自己的好，那就會像毒癮一般無法戒除，若是哪天，法蘭西斯的關心消失，誰有把握他還會過的像現在一樣？

　　等等，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對法蘭西斯這麼在意？難不成……不，這絕對不可能，他、他才不會承認自己好像有一點點喜歡上這個紅酒大叔了！甩甩頭，亞瑟是著將這個想法消去。

　　「小亞瑟，我看你先去休息好了。」法蘭西斯柔聲說到，「雷聲這麼大，你應該也沒辦法專心吧？」

「……。」有些彆扭的點頭，兩人緩步朝臥室走去

　　現在這樣的狀況或許是在預料中的，也或許不是。兩人躺在潔白的大床上，亞瑟依偎在法蘭西斯的懷中安睡，不過法蘭西斯尚未入眠，他慶幸自己過去好幾次的留宿經驗裡將衣服借放在客房的抽屜，讓他今晚不會全裸演出。注視著亞瑟安然的睡臉，法蘭西斯輕輕地嘆了口氣，是無奈，也是滿足；他無奈亞瑟對於自己的感情一點發現的樣子也沒有，但他滿足現在可以將人擁在懷裡的真實感。

　　「…亞瑟，你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呢？」愛憐地撥弄著香檳色劉海，法蘭西斯印上一吻，「Bonne nuit mon amour.」（註一）

　　語畢，法蘭西斯闔上雙眼睡去，疏不知亞瑟已經因為方才他親吻的舉動而微微清醒，臉頰通紅如可口的蘋果一般。那句法語他不可能聽不懂，好歹部分的英文也是從法文轉變而來的。

　　「…笨蛋。」再次深深鑽進法蘭西斯懷裡，亞瑟悄悄將手攀上對方的背

　　本來以為早就習慣自己一人生活，事實上沒有人陪伴卻讓他全身都不對勁；一直以來都不習慣如此的被關心，不過現在一點也不想放開這雙手的溫暖。

　　亞瑟想，他會漸漸習慣這些法蘭西斯給他的不習慣。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