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讀周夢蝶〈六月──又題雙燈〉有感

為何
在如此炎熱的月份
談寒冷
原來
我們曾相戀在暴風雨時
對於你的愛
即使神咒頻頻召喚
還是像那雙燈
火焰熾烈

說什麼再回頭時已化為飛灰
即使你永刼離我而去
那相思的雙燈還是亮著
亮著
在無星無月的枕邊

從不曾想過脫蛹成蝶
只願偕你同行
在荒野
在崖下
即使
那只是剎那
也必是永刼

（2013年1月16日）

＃後記：

周夢蝶寫過一連串的月份詩，包括〈一月〉、〈二月〉、〈四月〉、〈五月〉、〈七月〉、〈十月〉、〈十二月〉、〈十三月〉、〈閏月〉，以及三首〈六月〉和一首〈六月之外〉。（見周夢蝶《還魂草》。）這些月份詩，被貫上「紅與黑」的總標題，並題有英國詩人哈岱（Thomas Hardy，1840- 1928）的一句話：「人生如鐘擺，在追尋與幻滅之間展轉、徘徊。」對比或對立的矛盾關係，成了這幾首月份詩的重要元素。也許，紅與黑的對比就是追尋與幻滅的對立吧！
在這幾首月份詩當中，有關六月的詩作最多，共有四首。這四首六月詩，都和宗教有關。有些和佛教有關，有些則和基督教有關。其中，除了第三首〈六月〉之外，其他三首六月詩，都和妓女有關。例如第一首〈六月──又題雙燈〉，就和釋迦弟子阿難尊者與妓女摩登伽女之間的愛情有關。（詳下面的附錄。）愛情是甜蜜的，但是當它幻滅時，卻讓人痛不欲生。這種對比，也就是紅與黑或哈岱的追尋與幻滅吧！而愛情的熾熱（像六月一樣），以及幻滅後的寒冷（如莎士比亞所論；詳附錄），乃至過程中像「暴風雨」般的瘋狂，也許就是周夢蝶選擇在一年當中最炎熱的六月，來詩寫「寒冷」愛情的原因吧！

＊附：周夢蝶〈六月──又題雙燈〉：  　　　　　

再回頭時已化為飛灰了
便如來底神咒也喚不醒的

那雙燈。自你初識寒冷之日起
多少個暗夜，當你荒野獨行
皎然而又寂然
天眼一般垂照在你肩上左右的

那雙燈。啊，你將永難再見
除非你能自你眼中
自愈陷愈深的昨日的你中
脫蛹而出。第二度的
一隻不為睡眼所困的蝴蝶……

在無月無星的懸崖下
一隻芒鞋負創而臥，且思惟
若一息便是百年，剎那即永劫……

周夢蝶原註：「……爾時阿難，因你食次，經歷婬室。摩登伽女以大幻術術，攝入婬席，將毀戒體。如來知彼幻術所加，頂放寶光，光中出生千葉寶蓮，有趺坐宣說神咒。幻術消滅。阿難及女，來歸佛所，頂禮悲立。」見楞嚴經。
　又：莎翁論情愛：「這裡沒有仇讎。只是天氣寒冷一點，風劇烈一點。」見「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