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月琴與詩人商禽


前言：
日昨，筆者和林鷺、涼涼到黃月琴女士的老家晴園拜訪。回來後，寫了一首〈溢出的愛〉，獻給黃女士。林鷺和涼涼也各寫了詩詞，獻給黃女士。黃女士看了之後，寫了這篇同名的〈溢出的愛〉，做為回應。

詩國曲沝這個網站，向來不張貼別人的詩文，甚至不張貼筆者自己的散文，只張貼現代詩。這次破例，把黃女士這篇感人的散文張貼出來，一方面是對黃女士的敬意，一方面也讓各位詩友分享她的心路歷程。

　　　　　　　　　　　　　　 　　　　　　　　　　　　　　 楊風　謹誌

　　　　　　　　　　　　　黃女士與詩人商禽和周夢蝶



溢出的愛

　　　　　　　　　　　　　　 　　　　　　　　　　　　　　 黃月琴


海月深深
我窒息於嶄藍的鄉愁裡〈溢出的愛〉
雛菊有一種夢中的白
而山上（原文為塞外）
芳草正離離

我原該在山上牧羊的
我愛的男兒騎著馬來時
會看見我的紅裙飄揚
飄揚 今夜揚起的是“林口”的霧（原文歐洲）
我迷失在灰暗的巷弄裏
而山上（塞外）

－－芳草正離離（席慕蓉詩“命運”）

五年前我因失婚，人生正處於低潮期，每每憶起席慕容的詩，心痛更加劇，身處異鄉單薄無依，想念父親想念山上的一切，心痛日以繼夜。

隻身帶著小女兒回到山上，美其名是回來照顧八十歲獨居的父親，其實是回來投靠他老人家。

　　　　　　　　　　　　　　黃女士與詩人商禽


剛回來時自卑自閉，鄉下人家要是女兒離婚搬回娘家是很不光彩的事，那時滿臉病容身形憔悴，常常無原由地發燒，醫生確定我得了憂鬱症，除了調適心情別無他法。

我開始種些花草，也從小溪裡搬些石頭堆砌花園，那年的夏天竟然從小溪裏搬了近兩噸重的石頭上岸，花園變漂亮了，紫牡丹、百合、薔薇、情人菊、玉堂春、茉莉、野慈菇、睡蓮… 花園真的變漂亮了，但我仍不快樂。

朋友來看我相對無言，回去後捎信來：月琴住的山上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天空是灰的，魚是小的，狗是瘦的，人是陰的（指不快樂），我哈哈大笑，天邊有一朵烏雲飄過。

　　　　　　　　　　　　　黃月琴與詩人畫家楚戈


第二年我開始跟姐姐學種菜，種花還可以但種菜雖是山上長大卻一竅不通，看姐姐鬆土播種我也學著做，看她施肥我跟著施肥，看她拔草我拔得比他兇，每天早晨醒來便趕快到菜園看看菜苗長大些否？！

我看青菜多嫵媚，青菜待我亦如是，鬆土播種施肥一直到收成，第一次吃到自己種的青菜，竟是這般可口甜美，從一畝田兩畝田到三畝田，從自己食用到跟朋友分享，最後竟也能靠它養活自己和女兒。

隱地、辛鬱、蓉子、張拓蕪、管管、丁文智、都曾對月琴的有機蔬菜讚嘆！
詩人朋友們來到山上，蔬菜成了招待他們的招牌菜，也是他們下山時的禮物。

　　　　　　　　　　　　　　 晴園樹屋一角


做了農夫以後我變得忙碌，晨曦理荒蕪，伴月荷鋤歸，早晨四點起床灑掃庭廚，天濛濛亮開始到菜園摘菜清洗包裝，六點回家叫小女兒起床吃早餐然後送她上學，我則趕到市集賣菜，約九點鐘把菜全部賣完這才結束早晨的戰鬥時間。

田裏的工作永遠做不完，尤其是春天的時候，絲瓜苦瓜小黃瓜及所有的豆類皆須搭棚架或插竹籬，葉菜類得鬆土播種除草施肥採收，這樣的工作永遠反覆著，有時頂著大太陽到了下午兩點鐘才想起還沒吃午餐呢。

簡單的吃一碗飯塞了一塊甜點灌了一杯咖啡，還要馬不停蹄趕去商禽那兒，給他送點菜做點家事陪他聊一會兒，再為他做簡單的晚餐（商禽生病開刀後已請了印傭，家事做飯已由她代勞），商禽與我情同父子，亦師亦友，因為夢蝶老師的引見，我們相識一見如故，他未開刀前無論去哪總把我帶在身邊，他的朋友亦都和我成為忘年之交的好朋友，楚戈張拓蕪即是，商禽學問淵博如同寶庫，他教我書法教我畫畫，帶我品嚐美食，他對我的好還不只如此，終其我一生都難以回報。

離開商禽處去教會接小女兒回家做飯，大太陽的天氣做完晚飯還要去菜園灑水澆菜，經常是摸黑回家，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晴園樹屋一角



我的樹屋

日子也並非每天都那樣無法喘息，下雨天的時候菜園無法工作，就是我的假日，遠山近樹一片朦朧之際，我會為自己沏一壺好茶，上樹屋看點書寫點字，雅興來時塗鴨畫畫，樹屋是我的畫房，樹屋就搭在四顆大樹其間以樹為柱，畫房裡陳列著小小的文物收藏，另有楚戈朱銘和商禽的畫，還有夢蝶辛鬱和龔鵬程的墨寶，其中一個書櫃均為爾雅出版的書，曾對隱地開玩笑：您送我一櫃子爾雅的書，我這兒都要成為爾雅書房了，我的樹屋使用的材料均為撿來的，樹屋樑柱屋頂的木板和地板是人家拆舊房子不要的，麵攤拆下來的大片隔熱玻璃拿來做落地窗，上面還貼有胡椒蝦、麻醬麵、快炒各色佳餚的字，把上面的字清除乾淨是一片風景，平台上的欄杆是上下舖的床欄拆下來的，長型的書桌則是床板加上四根木頭釘成的，書櫃當然也是撿來的，椅子呢?是小學生的木椅子，燈罩是壞掉的斗笠裝上燈泡，這樣拼湊而成的書房歷時一年才蓋完成，大樹下原來是小小的倉庫年代久遠，倉庫旁長了幾顆小樹形成了屋中有樹樹中有屋的曼妙，樹屋完工時隱地寄書賀道，賀樹屋裏的爾雅書房落成。

　　　　　　　　　　　　　　 晴園樹屋一角


我這簡陋克難的樹屋在完工後竟成了文人雅士常來小聚的所在，夢蝶商禽楚戈是常客，隱地是這裏的半個主人（這裡也是爾雅書房），愁予曾在這兒用書法寫下“小小的島”，大陸吉林大學白楊博士更在短短的一個月裡造訪晴園三次，白楊離台前的一次小聚，這小小的樹屋擠進了九位詩人，那日方明，蓉子、艾琳、康云微、夢蝶…等。顏艾琳的笑聲如黃鶯般在樹與樹之間跳響著，攝影家陳文發為這難得的談笑有鴻儒留下了見證，本來那日楊風老師也要上山來，很可惜他臨時有事便把“約會在晴園”延至次日，與涼涼林鷺同行，這樣也好，要不晴園可會錯過兩位美女詩人的風采呢！

三位詩人來訪晴園，粗茶淡飯是真正的“簡餐” ，楊風及兩位美女直呼可口，哈！他們大概只見滿山的翠色便覺得可口起來了，飯後陪他們走了一段山路，為了拍五月雪油桐花，只可惜他們來的前一天下了一場大雨，枝頭上的五月雪凋零了不少。一路上他們拍山景，溪流野花，我充當了臨時模特兒，他們都是攝影專家，不過大概沒見過這麼老的這麼醜的模特兒。

回程在茶屋裏休息，我端出午間煮好的綠豆湯，楊風大概又餓又渴，連喝了三碗，涼涼說很特別的味道很好吃，哎呀！很簡單的地瓜綠豆加冰糖放入電鍋蒸兩次，如此而已，後來才想到裡面還加了三片薑啦！

　　　　　　　　　　　　　　 晴園樹屋一角



山上的芳草仍離離

老父親，一個小女兒五隻狗，晴園的芳草和青蔬，簡單的生活簡單的快樂。

五年前我因為席慕蓉的詩回到山上，雖然我沒有在山上牧羊，我愛的男兒也沒有騎著馬來，我也從十指纖纖變成滿手是繭，在山上我找到再出發的點，再活下去的勇氣，也用人生剩餘的價值去愛身邊的每一個人。

曾經抱怨生命裏沒有春天，幸福離我好遙遠，在山上歲月也悟出了既然自己沒有春天沒有幸福，那麼就把愛把春天給身邊的每一個人吧！

晴園隔一條小溪是產業道路，山腰間是一家精神療養院，每星期護士會帶著症狀較輕的病患上山散步，我在菜園工作隔著小溪總見到年輕美麗的護士對他們輕聲細語，要他們累了休息，熱了把外套脫掉，如同對待家人一般，他們在小溪的對面看我工作，我摘了幾把青蔬送給護士感謝她把他們當家人看，有時我也摘些百香果或橘仔要護士分送他們，在他們的臉上我看到了春天看到了驚喜和感動，我愛他們。

　　　　　　　　　　　　　　 晴園樹屋一角


自幼喜歡詩喜歡文學，對詩人更有一份親，親如家人，我愛蓉子，愛商禽，愛夢蝶、辛鬱、楚戈及身邊的每一個詩人。

這兒的山崖都愛凝望
這兒的草地都善等待
舖綴的野花如菓盤（愁予）

喜歡詩喜歡文學的朋友
如果您也喜歡山 喜歡當農夫的樂趣
上山來吧
不收費 只收您的熱情
晴園為您煮一碗綠豆湯
沏一壺茶

黃月琴 2008.6.2

　　　　　　　　　　　　　　 晴園樹屋一角



後記（黃月琴）：


造訪晴園仍有許多詩人前輩及好友，如張默、丁文智和碧果老師，北美館的鴻圖、教師會館的藝華和洪葉文化的美香。更多的朋友更多的感動，一時間無法一筆道盡，感謝隱地在我初回山上時，給我寫了一整年的信，是我唯一的精神食糧，感謝康云微老師為晴園送來佳句。

流淚撥種的 必歡呼收割
夢蝶更寫
人人都說怕寂寞，這裡的寂寞怕我。

謝謝涼涼、林鷺二位美女詩人，為晴園增添情境，二位詩人把晴園寫得太好了，月琴感 到慚愧呢！

吳敏顯老師在大雨滂沱的夜裏，從宜蘭打電話來關心月琴在山居的安危，老師謝謝您，與您結緣於“青草地” ，月琴也在青草地找到幸福。


（以上照片由黃月琴女士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