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
你衣衫襤褸地
入我夢來？


馱著歷史
馱著沉重歲月
百年了
曾經
你走過
軍閥的跋扈
走過南京大屠殺的
血水橫流
走過藍紅對陣的
左
與右


曾經
你仰望
雲天
默然坐於
黃葉飄零的
白楊樹下
青鳥啾啾
獨飲彼岸襲來的
夾帶細雨的
海風
在每一個
懷鄉的
晚霞滿天的
黃昏


俱亡矣！
而今朝
今朝夢醒時
紅裝素裹安在？
文采和風騷安在？
風流人物安在？

（2004年7月8日）

＊昨夜，夢見最近往生的一位鄰居長者──葉老先生。葉老先生，浙江寧波人。1949年，隨國民政府隻身來台。在他服務的單位，曾權傾一時。退休後，將所有積畜匯往數十年不曾聯絡的彼岸親人，自己則常在垃圾堆裏，尋找鄰人丟棄的殘羹剩飯果腹。愈是晚年，愈是孤癖。除了偶爾到我住處借閱報紙之外，不與人來往，也不與人交談。往生後的告別式，僅五人參加。五人中，沒有一個是他服務單位的舊僚。實為時代悲劇下，令人鼻酸的人物之一。夢醒後，讓我想起杜工部的〈夢李白〉（詳附錄＃），決意要寫下有關他的一首詩。詩的最後，有「俱往矣」語，取自毛澤東的〈沁園春．雪〉：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昔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鵰。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杜甫〈夢李白〉：
（其一）
死別已吞聲，生別長惻惻。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
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山黑。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其二）
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局促，苦道來不易。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墬。
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云網恢恢，將老身反累。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