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2-28 16:01:34楊風
決戰林圮埔(25)
Ⅶ
那天,午前,義軍在清兵的優勢火力和士兵的攻擊之下,義軍節節敗退。吳英發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全軍覆沒。」於是抱起腿部受傷,無法行走的迪樣,讓他坐在馬背上,然後向一臉妒意的滿成說:
「滿成,撤退吧!麻煩你把義軍帶到林圮埔來!」
沒等滿成答應,吳英發就躍上駿馬,抱著迪樣,連趕了幾個時辰,來到濁水溪和清水溪交會的林內。
「我們布農族,有些是從鹿港搬到林杞埔,然後再搬到山上的。」迪樣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起來:
「我們的祖先,不知道是不是也走今天我們走的這條路?」
吳英發彷彿沒有聽到迪樣說的話,反倒想起人頭落地,血流如注的謝朝枝來。他不禁悲從中來,傷心地吟起謝朝枝教他的那首詩歌來:
溟溟逝水兮,雲凌日;
壯士折劍兮,氣吞血。
茫茫遑路兮,覓歸鄉;
知音渺渺兮,淚難歇。
「你看,清水和濁水融合在一起了!就像我們布農族和你們漢族一樣。」
迪樣忍著腿傷的疼痛,坐在溪邊這樣說。吳英發聽了,收起悲傷的心情說:
「那,你是清水或濁水?」
「我……?」生性單純的迪樣,思索了好一回兒,竟然問起相同的問題來:
「那你是清水或濁水?」
「不管我是清水或濁水,也不管你是濁水或清水,最後清水和濁水還是可以合流呀!」
吳英發說著說著,用手幫迪樣梳理那頭亂髮,竟按耐不住焚燒在內心裡的愛慕情愫,輕輕吻起迪樣的臉頰來。
「你也喜歡男生嗎?」
迪樣沒有反抗,雙眼炯炯有神,發出異樣的光芒,問著。而那吳英發則點點頭,反問:
「那你呢?」
「我……?」迪樣再度陷入沉思中,許久許久他才又說:
「我結婚了,但是我看到族裡的男生還是好喜歡。」
「那看到我呢?」
「我……?」
已經三十出頭的迪樣,竟然羞答答的,雙頰緋紅,低下頭來。吳英發想起第一次見到阿凱大哥時的相同情景,他抱住迪樣熱吻起來。迪樣的心臟砰碰亂跳,這一生中,從不曾有過這樣的興奮經驗。不知不覺,他也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吳英發。
那天下午,他們在兩溪交會處,聞花香,看野鳥,聽潺潺溪水聲,還在草原上追逐野鹿。直到落日時分,吳英發才騎馬帶著迪樣,渡過清水溪的淺灘,來到林圮埔。四處打聽之後,最後投宿在蔡宗保的老家。
兩天過了,滿成和馬代也狼狽不堪地帶著殘軍,退守到林圮埔來。
那天,杜君英往南逃走之後,張舵主、滿成和馬代所率領的三路義軍,就陷入和清兵苦戰的地步。來自海上的清兵,從戰船上卸下幾門火炮,把竹林裡的義軍轟得血肉模糊。張舵主失去了一隻手臂,身受重傷,在屬下的攙扶下,退回鹿港。千餘鹿港地區的義軍,辛苦渡過既寬廣又湍急的濁水溪,死傷最為慘重,回鹿港後,一清點,才知道只剩下兩百多人。
另一方面,吳英發委由滿成率領的七、八百名朱一貴殘軍,也在這場激戰下,只剩四、五百人。馬代的三百布農族壯丁,勇猛無比,死傷算是最輕的了,但也只剩不到兩百人。
這天,蔡宗保也從山上的布農族巒社,回到林圮埔來。也許是淫人妻子的內疚吧?當他見到迪樣時,特別過去擁抱,然後熱情地說:「我的好兄弟!」單純的迪樣,並不覺得奇怪。
蔡宗保召集鄉親,設宴為吳英發、滿成,還有迪樣和馬代等人接風。餐桌上,滿成說:
「天地會的弟兄剛剛捎來消息,杜君英逃回羅漢門後,施世驃官用官職利誘,加以逮捕了。」
「羅漢門是中興王起義的聖地。這叛賊,竟敢逃回那裡!」
吳英發想起慘死在杜君英刀下的謝朝枝來,不禁悲憤填膺地說。隨即又拍手叫好說起來:
「真是老天有眼!」
「是呀,老天有眼!」蔡宗保和林圮埔鄉親,也異口同聲說。
「噯!其實我們福佬人也要自我檢討。」一個年長的鄉親說:
「我們仗著早來這個島上,常常欺負他們客家人。難怪杜君英會反叛大明國。」
『謝朝枝』
溟溟逝水兮,雲凌日;
壯土折劍兮,氣吞血。
茫茫遑路兮,覓歸鄉;
知音渺渺兮,淚難歇。
原來是用來悼念『謝朝枝』的,當初寫這詩的時候我就猜到有人必須死亡。不過我猜的是『吳英發』或是『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