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1-20 01:34:21Estrella

編號20060915-204317


那天,我應該是要在十七點三十分的時候下班的,結果,沒有。


一張慌張的臉從一六房跑出來,『小姐,快點來!』趕走我,準備下班的心情。只記得,我ㄧ邊跑,一邊對著護理站喊CPR的尖叫聲。


我沒有參與他身上管路的放置,沒有加入給藥的行列,只做了三件事,推心電圖的機器、接住差點昏倒的家屬、送他到加護病房。


照顧了他將近九十天,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是誰排我上今天的班的?!』我內心這樣抱怨著,不是害怕急救,不是討厭延遲下班,是討厭見著,一定會讓人傷心的這一切。


我很清楚的知道,他一直在退步,我們給他的治療,並沒有轉好的跡象,只是延遲死亡的到來。老實說,不應該這樣想著,他一定會死掉,雖然,我知道那是早晚的事情,但是,還是一直否認著。突然想起,有天小夜班,同事對著我說:『你等著看,依過去的經驗而言,他不會是出院,而是死亡,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每天,我都想著,希望有一天我到醫院去,他能有元氣的笑著跟大家說掰掰,謝謝我們多日的照顧,讓他終於可以回家,但這天,一直沒有實現。


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妻子,哭的歇斯底里,『求求你們救救他……求求你們……』電話的另一頭是女兒們焦慮的哭喊『現在到底是怎樣……到底是怎樣……』我知道大家都忍著紅著的眼框,因為如果,連我們都潰堤了,那不就等於告訴他們希望破滅了嗎。


一小時又十分鐘過去,他醒了,用他身上僅有的力氣,告訴我們,他不想進加護病房,還是硬生生的被推了進去。家屬在冰冷的門外等候,每一次的開門與關門,都是一次驚嚇。


最後一次,見到他,就是我推他入加護病房那時候,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家人,是我走出加護病房的那一刻。


後來,我沒有再見到他和他的家人,也很有默契的,不問起同事。因為,我知道,我害怕再次受傷的感覺。


我永遠記得,那雙握住我冰冷的手,記載著對抗死亡的孤寂。



十七點三十分】寫於汐止CGH。我在想,有些時候,不是我們要冷漠,是不得不。但,冷漠的外表下,還是有溫暖的心。工作是面對生命,既然是生命,就必須要謹慎,既然要謹慎,漠然有時後會成為一種必須。當大家都說我們冷漠無情的時候,往往老是我們站在最前線,打仗的是我們,被罵的也總是我們,但我們流淚的時候,卻都沒有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