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09 14:20:53

落敗的詩意


因為只能選一部,我就寫喜歡的。我喜歡的,總讓我思立良久。

高達的《Our Music》,分成地獄、煉獄和天堂三個部分。屬思辯型影片,嚴肅但樂觀。

地獄有戰爭片段,鋼琴充當背景音樂。煉獄最長,描述一場文學聚會。天堂是一片蓊綠與恬靜。

影片從戰爭進入,卻遠離悲情。拍攝與戰爭、屠殺相關的影片,容易落入悲情。影片超越了表象的成敗,讓我們照見更深層的思想。

巴勒斯坦詩人Mahmoud Darwish接受以色列記者Judith訪問時說,我一直想找特洛伊詩人。特洛伊人沒有敘述他的故事。落敗者失去了語言。他們的失敗只有在荷馬的敘述中才被討論。詩人想以缺席者的名義說話。

落敗,比勝利更有詩意和靈性。

詩人說,一塊有好詩人的土地,有權統治一個民族嗎?缺乏詩情,是他們被擊敗的原因嗎?在沒有詩情的情況下,一個民族能堅強嗎?

此片或許也是部荷馬史詩,讓落敗者找到敘述的語彙。譬如說,片中的印地安人,敘述了敗給哥倫布的故事,帶著受傷的尊嚴和憤怒。然後,在以色列女子的想像中回到昔日的榮耀。

煉獄的場景,是和平後的薩拉熱窩。那裡有被炸毀的圖書館,西班牙作家口中的書之林,以及回到日常瑣碎之中的人們。

還有莫斯塔爾橋。他們說,那是希望之橋。橋聯繫著克羅地亞人和波斯尼亞人,中間隔著一條河,流著世上最碧綠的水。修復這橋,意味和解的可能。美好未來的可能。

如果,這座在1566年建峻的拱橋,沒有被賦予和解的意義,那只是一座普通的橋。誠如高達在片中講課時所舉的例子,兩個人來到一座城堡,其中一人說這城堡無甚特別,另一人說,如果說這是哈姆雷特的城堡,就變得獨特。

以色列猶太女子Olga,上了高達的課。她想死,她說,當生死相同,將是真正的自由。這是目標。

最後,她在耶路撒冷一家戲院,要炸掉自己,她說,如果有人願意以和平方式與我一起死,可以留下,戲院中的人走得一個都不剩。她被射死後,他們發現她的背包裝的都是書。

戲裡,詩人說,真相有兩面。

Olga從遠處走來,在失焦的畫面中,她像個流動的隱喻。來到鏡頭前,我們看到她的臉部特寫,然後,她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變回一個影子。她自語,兩人並肩而行。我在她身旁。我從未見過她。我認得了自己。

真相有兩面。高達說,試著去想像,試著去看。

然後來到了天堂,綠意昂然的地方,人們閒適。邊界有美國海軍防守。海水拍打岸邊,Olga與一個軍人分享一粒蘋果,晴空萬里。

Judith說,為甚麼是薩拉熱窩?因為巴勒斯坦,還有因為我住在特拉維夫。我想看看一個可能發生和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