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美劇《切爾諾貝利》:真正危險的,是人的謊言

在《權力的遊戲·8》出現壹些爭議時,同屬HBO的《切爾諾貝利》又贏得美譽。
新劇首集IMDB評分9.3分、爛番茄評分為95%、豆瓣評分9.6。
“年度神作”“新劇之王”的稱贊接踵而至。
很多人看完後的感受都是:
這簡直像是壹部讓人透不過氣的恐怖片!
從名字可知,《切爾諾貝利》講的是1986年前蘇聯發生的那場人類歷史上迄今為止最嚴重的核泄漏事故。
關於嚴重程度,我們找來壹組數據:
核泄漏釋放出的輻射線劑量是廣島原子彈爆炸的400倍以上
27萬人患上癌癥;死亡人數口徑不壹,有官方說是4千人,第三方說達到了3萬-6萬人
受影響範圍:前蘇聯西部部分地區、西歐、東歐、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不列顛群島和北美東部部分地區
超過33.6萬居民被迫撤離
事故發生後,這些人壹度被封閉在了“平安無事”的謊言裏。
“同樣是人類歷史上的巨大災難,我們都知道泰坦尼克號是如何沈沒的,卻似乎很少人知道切爾諾貝利是怎麽發生的。
我想要通過這部劇來填補這個空白。”
談到拍攝這部劇的原因時,導演CraigMazin如此說道:
“在切爾諾貝利,真正危險的並不是核輻射,而是人的謊言。”
01 
事故的發生
時間是1986年4月26日淩晨,
夜空中突然閃起壹團異常的光亮。
在核電站的控制室裏,人們面面相覷。
壹個人拿出輻射測量儀,數值直接爆表。
堆芯已經被完全炸開
.........
時間過去壹個多小時,
外界依然對核泄漏的發生壹無所知。
趕來的消防隊,以為是在救火。
有人無意碰到地上的”石塊“,手開始潰爛……
他撿起的是帶有高強度核輻射的堆芯碎片。
死神就在他們身邊,但整個現場無人知曉。
附近的市民出來圍觀”火災“,
還有人贊嘆這個場景很美。
灰屑紛紛揚揚,
落在女人的頭發上,孩子的臉上……
他們不知道,
那其實是核泄漏引起的放射性塵埃。
02 
謊言贏了
官員們趕到廠長處聽取事故情況匯報。
廠長向官員們保證,事故已經被控制住。
有人在來的路上看到不少嘔吐、灼傷的人。
他建議立刻開始撤離群眾。
但老領導發話了:
 
話畢,大家站起來整齊地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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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場戲,導演解釋說:
“在災難的另壹頭,妳看到國家仍在拒絕接受並試圖壓制真相。
他們的第壹直覺是:不要告訴任何人。
那位老領導代表的是某種可以壹直追溯到俄國革命的哲學。”
但隨後,他又補充了壹句:
“妳可以壓制信息,但妳無法阻擋核同位素。”
03 
謊言的漏洞
壹位反應堆專家被通知
加入中央任命的事故處理委員會。
他仍然被告知只產生了輕微汙染,
輻射只有3.6倫琴。
但他說,“這已經很嚴重了,應該通知疏散”。
這時,對方打斷了他:
“妳在這個委員會中的作用就是
應對反應堆產生的功能問題,
沒有其他任務。”
“政策更不是妳可以討論的問題,明白嗎?”
死亡來了,新壹天來了。
市民們依然毫不知情。
他們像往常壹樣趕去上班。
孩子們在上學路上三兩成群。
像什麽都沒發生壹樣。
他們沒註意到載著核物質的雲朵已逼近市區。
在其下方,壹整片森林正快速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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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中這個場景讓人想起阿列克謝耶維奇在《切爾諾貝利的悲鳴》中的描述:
“輻射使森林裏的動物生病了。這些動物無助地四處走動,眼神也充滿悲傷。獵人們感到害怕,也舍不得射殺它們。”
書中提到當時的市民什麽公開信息也得不到,他們決定追隨鳥的軌跡。“只要有麻雀和鴿子的地方,人類就可以生活。”
但是,他們不明白為什麽鳥有時會不停地朝車窗撞來:“好像瞎掉壹樣。那些鳥不是瘋了,就是打算自殺。”
05 
都飄到瑞典了
事故的原因是當天淩晨,核電站工程師要為反應堆做壹個供電調試。但因為設計缺陷和操作失誤,導致了壹場高壓蒸汽爆炸。
這場爆炸把控制箱上1000噸的蓋子直接炸飛,反應堆的頂部也被炸沒,導致核心直接暴露在了空氣中。
爆炸發生當天,唯壹的現場快照。受輻射影響,相機幾乎無法成像。
在《切爾諾貝利》開播前,導演說:
“我們希望盡可能地忠實歷史。我們沒有做任何強行增加其戲劇性的改動。”
事故發生後的很長時間內,莫斯科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等到臨時應急委員會來到事發地,已經是爆炸發生20小時後的事了。
普裏皮亞季市離核電站最近。
當天,被蒙在鼓裏的市民還在慶祝五壹節。
有些機警的人察覺到危險,他們想要離開,卻發現出城的路都設了路障,已經出不去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市民才收到撤離通知。
又過了2天,核電站方圓30公裏內的居民才開始撤離。
為疏散車輛消毒
放射性塵埃隨風飄散,但蘇聯沒有對外發出任何警報。
等到事情暴露,已經是兩天後了。
最早察覺端倪的是瑞典Forsmark核電站。
他們例行檢測員工身上的輻射值時,發現了問題,並推測出輻射是從蘇聯飄過來的。
在外交壓力下,那天晚上,蘇聯的電視臺發布了壹條20秒的官方聲明:
“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發生了壹起事故,壹座核反應堆遭到破壞。
我們正在彌補事故造成的影響,所有受影響的人都已得到幫助,我們已經成立了壹個調查委員會。”
蘇聯對切爾諾貝利事件的聲明
因為蘇聯政府遮遮掩掩,謠言和恐慌在國際上如病毒般傳播。
作為應對,蘇聯政府偽造了壹段切爾諾貝利電站的現場視頻,告訴國民:
“妳們看,事情根本不是西方人說的那樣,切爾諾貝利壹切正常。”
偽造的切爾諾貝利現場視頻
民眾被穩住了。疏散範圍也沒有再擴大,停在了核電站方圓30公裏。
但事實上,輻射所影響的範圍遠超30公裏,有數百萬人沒有被疏散,留在了汙染區內。
“曾經有壹個月,可以買到輻射劑量計,然後就買不到了……”
“妳不能寫有關的報道……”有壹個記者回憶當時領導對他說的話,“‘別忘了我們還有很多敵人,在大海的另壹端。’這就是為什麽我們只能報道好事。”
“這相當於三百五十顆廣島原子彈的威力。他們應該講物理學,談物理定律,而他們卻反倒歸咎敵國,開始尋找敵人。”白俄羅斯前核能研究所主任涅斯捷連科說道。
06 
謊言的代價
核泄漏事故發生後,電站周圍30公裏的地方被辟為隔離區,嚴格限制車輛進入。
當時發生爆炸的四號機組現在被鋼筋混凝土封存,下面仍有約200噸核燃料。
即使在30多年後,這個“石棺”外的輻射強度,仍然遠高於安全值。
封存4號機組的“石棺”
《切爾諾貝利》的導演這樣形容核輻射的可怕:
“放射性汙染是壹種潛伏的危機,因為妳看不見摸不著。
而嚴重的輻射中毒可能是最可怕的死亡方式。人的身體從內到外從外到內都會熔化。”
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采訪了上百位親歷這場災難的人,並寫成了壹本《切爾諾貝利的悲鳴》。她後來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切爾諾貝利的悲鳴》,阿列克謝耶維奇著
阿列克謝耶維奇的祖國白俄羅斯,是受輻射傷害最大的國家。
70%的放射核素都降落在了白俄羅斯境內。
在書的開篇,她引用了白俄羅斯百科全書說:
“戰爭時,每四個白俄羅斯人中有壹個人死亡;今天,每五個白俄羅斯人中就有壹個住在受輻射汙染的地區。”
這場事故中受輻射傷害最大的,除了電站內的員工,就是第壹時間到場滅火的消防員。
這些消防員在火場工作了5個小時。
在隨後3個月內,有28人死於急性放射病。
消防員暴露在高輻射中
隨後是被從各地調來的軍人參與事故處理。
有人上車時都不知道是來切爾諾貝利的。
他們身上受到的輻射量被視為軍事機密,現場流行壹個笑話說:
有壹個軍人對阿列克謝耶維奇說:
當時還有人發明了口號:“用鏟子對抗原子”。
為了撲滅反應堆內的大火,軍人空投硼砂中止反應堆的核反應,同時在反應堆底挖壹條隧道,用來灌註冷卻劑。
這條隧道用來灌註液化氮
“那些政府委員每天開會時都講得很簡單:‘這個任務會需要犧牲兩到三條人命,至於另壹個任務則需要犧牲壹條。’就是講得這麽簡單明了。”官員索博列夫回憶說。
那些遭受嚴重輻射的人,不僅死況慘烈,還要被灌上混凝土、加上鉛蓋,區分埋葬。
有個傷殘退役的士兵說,“我們很孤單,我們在這裏像陌生人,他們甚至把我們分開埋葬,好像我們是外星人。”
事故發生後,還有60萬到80萬人受招募回到疏散區內清除輻射汙染物,被稱為“清理人”。
這當中的10%的人犧牲,16.5萬人落得殘廢。
“清理人”
蘇聯政府將這場事故宣傳成壹場戰爭,而偉大的蘇聯人終將贏得戰爭的勝利。
在“清理人”菲林的記憶裏:
很多人是懷揣著崇高的英雄夢奔赴現場的。
“去那裏服務是男子漢才會做的事。”
有壹個士兵從現場回家後,特意留了壹頂帽子給自己心愛的小兒子。
兒子驕傲地帶著那頂英雄的帽子——後來,兒子得了腦癌。
沒有人告訴他們這些防護的常識。
當地流行很廣的壹件事反而是:“多喝伏特加可以抵抗輻射。”
起初,人們喝的還是伏特加,後來就開始喝壹些古怪的東西,比如各類玻璃清潔劑——它會讓妳身體疲軟,但頭腦卻痛苦地清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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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裏皮亞季市原有約5萬居民,他們主要是核電站的工作人員及其家屬。
如今這裏是壹座無人居住的“死亡之城”。 
然而,依然有壹些的老人留戀故土,回到這裏來生活。
他們抱怨狼在深夜會沖進他們的院子,叼走護院狗,野豬在空曠的小鎮肆意出沒,但他們依然選擇留在這個封存著他們人生記憶的“遺址”裏。
切爾諾貝利的“禁區”,有壹些老人回來生活
而在白俄羅斯的撤離區,安娜住在壹個沒有男人的城鎮:
拉麗莎的女兒壹出生就有殘疾。
她認為和核輻射脫不了幹系。但政府不承認:
“他們拒絕了我四年,壹直說:‘妳們的孩子是先天性殘疾。’”
納迪亞在核事故後出生,因為身體畸形,遭到遺棄。
很多孩子因為輻射而致癌,死去。
《切爾諾貝利的悲鳴》記錄了很多這樣的案例。
卡爾金回憶6歲的女兒曾在他耳邊輕聲說:“爸爸,我要活下去,我還很小。”
“我以為她什麽都不懂。妳能想象壹個房間躺了七個剃光頭的小女孩嗎?七個小女生躺在醫院病房裏……”
“我要作證:我的女兒死於切爾諾貝利核災,他們希望我們忘掉這件事。”
“清理人”生下的孩子,不少有基因突變的情況。
基因學家HavaWeinberg曾調查100名已經遷到以色列的切爾諾貝利營救工人的孩子。研究顯示,在災難發生後出生的孩子出現基因突變的比例,比1986年出生的孩子整整高出700%。 根據切爾諾貝利兒童基金會報告,在白俄羅斯和烏克蘭受輻射地區,過去十年裏,醫生發現年輕壹代畸形病例大幅增長;這些病例觸目驚心,包括四肢畸形、耳朵缺失、兔唇以及八個腳趾等等。
另壹個留在撤離區的母親說:
“我每天都想到死亡,離家時壹定穿上幹凈的上衣、裙子和內衣,隨時為死亡做準備。
現在我獨自在森林裏散步,什麽也不怕,森林裏壹個人也沒有。”
如今,事故已過了33年,這些汙染區依然受到輻射荼毒。
壹份聯合國原子輻射效應科學委員會的報告說,大約有2萬名當時未成年的孩子,因為喝了受汙染的牛奶而患上甲狀腺癌。
去年的壹項研究表明,烏克蘭部分地區的牛奶放射性水平仍高達官方安全限值的5倍。
當局的修復工作仍在進行,反應堆周圍的土地要恢復再次適宜居住,至少需要數百年,有的認為需要數千年。
普裏皮亞季壹處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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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壹個關於謊言的代價的故事。
當壹群人選擇去撒謊,而另壹群人選擇去相信,當所有參與者都消極地傳播這個謊言時,在很長壹段時間內,謊言是可以得逞的。
但真相不管這些。
在最後,它還是會追上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