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05-23 03:09:58X

我的爺爺

X的爺爺名字是李萬生,他在X六歲時去世了。他是曾祖父李泉的獨生子,巧的是曾祖父本身也是獨生子﹔因此他給爺爺取名萬生,就是希望生了爺爺之後,還能在多生幾個,可惜老天爺和李泉開了個大玩笑,萬生之後,便一個也生不出來,李泉一輩子就只有一個兒子,就是李萬生,我的爺爺。

  從明朝末年時跟著鄭成功到台灣以來,李家似乎一直多災多難,李泉唯一的兒子李萬生,於成年後被當時統治台灣的日本人,調到中國東北當關東軍,去打擊那些長白山的中國游擊隊,不過這還是不幸中的大幸,當時也有許多人被調去南洋打美軍,美軍火力可比中國游擊隊強上百倍,這些人大多是屍骨無存。

  1945年,日本投降了,李萬生帶了一把日本軍刀回到台灣,可是台灣卻已經換了主人,而新主人竟然是中華民國!(李萬生以前要面對的敵人)而不久後就發生了228事件,李萬生像當時大多數的台灣人一樣,為了活下去,只好把悲憤藏在心底。

  為了開啟新的人生,李萬生經營一些小買賣,同時也取了老婆,對象是一戶柯姓人家,名叫柯黎,也就是X的奶奶。可是..可是李萬生這時卻發現,他已喪失了生育的能力﹔萬生?萬生?這是多大的諷刺,''萬生''竟然生不出來!是造化弄人?還是命數始然?

  不能斷後!決不能斷後!否則死後如何面對列祖列宗?李萬生這樣的告訴自己。於是他收養了自己大舅子的兒子,他的大舅子生了十幾個兒子,送李萬生一個也不嫌少,於是柯家的血脈變成了李萬生的獨生子。也就是X的父親。

  X的父親沒讓李萬生失望,他好學勤奮,也非常孝順,退伍後考進當時人人羨慕的石油公司,也取了老婆,生了四個兒女,其中一個就是X,也是唯一的男孩子。(連續三代男丁不旺,豈是天意?)

  不過令李萬生比較難以忍受的是,他的兒子加入了國民黨,而且整天和一群他眼中極痛恨的''外省人''打麻將,攀關係。作息極不正常,他當然也知道,這是兒子為了往後的仕途順利,才會這麼做,但他就是極難忍受。(註:上述一切都是X模擬李萬生的觀點,並非是X個人觀點,X個人是支持族群融合)

  再加上李萬生身體多病,且妻子早喪(X的奶奶在父母結婚的那年過世),所以李萬生的晚年過得非常的不愉快。他只要聽到收音機裡播著台語老歌''望你早歸'',聽著聽著,便怔怔的流下眼淚。他感到這世間對他實在太不公不義了。一世的漂泊,半生的努力是為了什麼?什麼是好?什麼是壞?他前半輩子的敵人─國民黨─不但贏了他,連兒子都贏了過去。尤其是當他看到兒子,指著地圖裡的台灣對孫子孫女們說:我們家在這裡,我們是''中國人''。

  1979年,李萬生已是風燭殘年,他不時偷偷的拿出日本軍刀,撫刀之際,對他唯一的愛孫(就是X)說:不如早點死吧!活著真痛苦!(台語)
 
   已不記得是哪一天,當天爺爺被送去醫院,當時的X還不懂什麼是死亡,中午吃過飯後,X見到父親回來,便喊道:''站住!別跑!''(這是當時極紅的連續劇─法律劇場裡面,警察在追緝歹徒常說的一句話)父親沒有理會我,而是進了屋內對大家宣佈爺爺過世的消息。

  李萬生,我的爺爺,他的一生卑微困苦,主要是因為大時代的環境﹔大日本帝國,中華民國,關東軍,美軍,中華革命軍,這些看起來極為簡單的參數,卻有極複雜的變化,而且這些定義全部是由別人來下,他只能接受,而無法抗拒。他若能活到今日,而見到歷史潮流的再度轉向,可能會仰天長笑吧!


Xenophon/台中報導
(圖中由左至右分別是大姊,二姊,X,爺爺李萬生﹔背景是苗栗的老家,是由中油提供的宿舍,X住到六歲才搬到台中)

yuyu 2011-11-02 21:13:17

所述"圖中由左至右...." 之人物順序有誤ㄟ 還有....不是收音機 是唱盤

版主回應
有點糗,被家人看到這篇11年前寫的文章.家人指出順序有誤.所以更正圖片中人物.由左至右為二姊,大姊,我,爺爺.還有家人指出不是收音機,是唱盤,這點和我的記憶有些出入.家裡當時的確有唱盤,但收聽廣播應該還是得靠收音機才對,不過我也承認,至今我對於有無收音機這事情已無"影像"的記憶.所以我認為是收音機是靠部分推裡而非完全靠記憶而來.這篇文章11年前所寫,現在自己一看文章內容都會臉紅.這也間接讓自己看到自己11年的轉變-不見得全是成長,有可能失落的是更多. 2011-11-21 19:58:34
(悄悄話) 2010-12-07 19:5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