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調查義工 本來是要找剛考完期末考的小咕嚕一起去當翻石頭的小幫手 然而 他終究有點捨不得即將升上三年級 重新編班之前的同樂會 以及跆拳道社的期末聚會
再三考慮過兩個孩子接送的時間 為了減少阿德的負擔 我決定說服瑀魚隨我上山

首先是必須走一段巨木步道的問題 要讓最近有點懶得走步道的瑀魚 回想她兩歲半就走過那條步道 跟她形容那條步道很簡單
然後把穿著雨鞋 去山坡上翻石頭 找小鯢的調查 形容得十分有趣
讓本來就很喜愛動物的她 很期待兩公里多之後 可以發現可愛的小鯢 跟牠說話

說服的過程 比想像中的還要容易 瑀魚甚至提前跟老師和同學預告了自己要跟媽媽去觀霧山上做調查
因為無法跟完調查全程 一時又找不到適當的回程便車 再麻煩了彭大哥幫忙詢問 最後確認可以搭警察隊的車下山 才確定可以上山參與調查

6/26早上 我將山下的行前準備料理妥當 便去幼稚園接瑀魚回家 瑀魚興高采烈地說 去做兩棲類調查 一定要帶著她心愛的小青蛙布偶 阿翔

接近約定好的碰面時間 正準備出門時 中興大學的研究助理打電話來 實驗室的得利卡壞了 無法打上一檔 恐怕無法開山路 必須先開回去台中修理 可能要延後一天再上山
我向已經站在門口穿鞋的瑀魚宣告這個消息時 失望讓她的心情瞬間跌進了谷底 不能去調查 明天又要去學校上學...

雖然我心裡的失望 其實並不亞於她 然而 我們總不能頹喪地相擁而泣吧 於是拿出了海報紙和美麗的色紙 跟瑀魚一起動手摺紙 剪黏 開始製作她想要送給老師的卡片

下午兩點多 電話突然又響了 執行山椒魚調查的研究助理 向正雄問到一家熟識的修車廠 修理之後 已經可以順利換一檔
我開心地跟瑀魚收拾著桌面 將尚未解散的大背包重新塞好 騎上機車載著瑀魚和背包 趕去愛買附近與他們會合

這次調查除了負責人家旻 另外兩位調查人員小六和菜脯 都是很有個性和特色的酷女生 一位做蝙蝠研究 一位做兩棲爬蟲類
小瑀魚一上車就嘰嘰聒聒地跟兩位阿姨打招呼 搭訕 並且向她們介紹懷中的小青蛙 阿翔

跟菜脯閒聊之中 才知道她待在吳老師的實驗室時間很長 並且曾經參與過七家灣溪的兩棲爬蟲類調查 我們互相對照了曾在七家灣溪的時間 發現有一段期間是互相重疊的
而菜脯也記起曾經有一個女生 懷孕時仍參與數魚 後來還帶著嬰兒和小小孩回到七家灣溪 那就是我呀! 我忍不住笑了 菜脯也轉頭問瑀魚說 知道她曾經讓媽媽揹著跟過調查嗎?

車行經上坪 吱吱喳喳了一個下午的瑀魚 終於沉睡了

看似順利地進入五峰 家旻發現 車子突然又無法打上一檔 試了幾次 仍舊不順利 只得在進入清泉之前 盡快將車掉頭
要回台中 明天再來呢? 還是再回新竹去修車?
家旻打了電話給修車廠 決定再信任他們一次

再下到新竹修車 已接近黃昏 我們只能看書 閱報 打發這段等待的時間
直到靛藍色的夜幕垂降前 重新上路 

幾乎開了一整個白天的車 家旻再次從下公館馭車出發 摸著夜色上山

經過一波三折之後 上山的路程似乎順遂多了 車況看來一切正常 夜間上山 也比較沒有塞車與會車的問題
謹慎通過雲霧帶的霧白與細雨之後 夜色驟然清朗了
家旻馭著龐大的得利卡 並且不時注意著路面 避開經過的蛙與蛇 想是做兩棲爬蟲類久了 必然養成的敏銳

接近觀霧時 暗夜裡突兀的車燈 似乎驚擾了一大兩小趁夜在路邊覓食的山豬母子
"是山豬!" 坐在前座的小六好開心地說 她終於遇見了最想遇見的山豬
原來坐在後座 昏昏欲睡的我們 都清醒了
五個人目送著有些驚慌的母山豬 匆忙帶領兩隻可愛的條紋小山豬 往路旁的草叢躲避 隱去
雖然因為車況耽誤上山的時間 卻讓我們在夜裡有了未可知的奇妙相遇

晚間十時過後 安抵管理站
過度操勞的得利卡 顯然在傍晚這次檢修之後 暫時解決了問題

小六阿姨正在閱讀一本有關埃及神話的小說 瑀魚不斷詢問她封面上的埃及神話諸神
下山後 她也開始看哥哥借回的一本兒童版埃及神話了 

6/27是第一個調查日 也是午後就要搭便車下山的日子 瑀魚和我都很早起 靜悄悄地出門
我們並沒有走遠 只在管理站和棲地附近繞了一小圈
等叔叔阿姨都起床 九點鐘整裝之後 即上車出發

瑀魚昨天下午聽了菜脯說 大約五年前 曾經看過嬰兒時期的她 讓爸媽揹著去野外當調查義工
因而今天堅持一路揹著她的小青蛙阿翔 去當調查小幫手

三位叔叔阿姨雖然揹著大背包 但是腳程很快 一下子就距離我們好遠了
瑀魚蹬著她的小雨鞋 努力地追趕著他們的背影

才走一公里多 她就喊腳很痛
脫下雨鞋 原來外側腳踝被小雨鞋磨破了皮
沒想到 入夏以來的兩個月間 瑀魚的腳又長大了
我知道 是我沒留意該換雨鞋的時候
太小的雨鞋 平時去阿公小森林還勉強可以 卻不適合穿著走遠路

她半穿半拖著一隻雨鞋 勉強一跛一跛地 繼續行走
再走一段路 她又問我 可不可以脫下雨鞋 打赤腳走呢? 原來是另一邊的腳踝 也磨破了皮
於是 她提著脫下的雨鞋 繼續行走在混合著樹根 枝條 落葉與土石的步道

後面這一公里多 打赤腳的瑀魚 倒沒什麼怨言 還能跟我有說有笑地聊著天
抵達2.3K第一個樣區時 家旻 小六 菜脯 都已經在山坡上的人造林底下散開 各自展開調查工作

我帶著瑀魚順著溪流的一側爬上山坡 開始翻石頭
瑀魚脫下了雨鞋 將雙手雙腳浸入冰涼的溪水中 她已經完全被水吸引 忘了方才沿著溪谷側邊濕滑的石塊爬上來 有多麼辛苦
我就放任她自得其樂地玩耍 自己往水流的另一側 覆蓋著人造林的山坡 一面爬坡 越過枯倒木 一路翻石頭過去
 
石頭底下往往滿佈著孔隙與植物根系
翻開瞬間 鑽行的馬陸 鼠婦 步行蟲...紛紛走避
有幾次是翻出了一種灰褐色陸蟹的洞穴(根據分布地點 推測很可能是多毛澤蟹)
有一次 翻出了一隻白白胖胖的雞母蟲 我想 這或許能夠解釋管理站附近 為什麼常能撿到被燈光引來的各種鍬形蟲與金龜子了

許久之後 小六已經爬升到我們看不見的山坡高處 菜脯的身影也在植叢間隱隱現現
耳際只剩下水流汩汩的聲音 雨鞋踏過枯枝落葉 石塊扣弄的聲響... 其餘的聲音 都顯得相對遙遠了
山坡下方的家旻突然高聲叫著: 翻到了!是一隻"小朋友"!
晦暗林間埋首苦"翻"的沉悶與寂寞 彷彿頓時綻開一道光束 我們各自越過障礙 往家旻站立處集中

"小朋友"竟然躲藏在好小的一塊石頭底下
原來 翻到山椒魚的石塊有大有小 尚無法歸納出一個通則
菜脯說:沒想到六月底了 還會翻到小鯢的小朋友 上一次翻到"小朋友"是今年的二月 是這一年半來的唯一一次
她已經備妥測量工具 開始測量發現處的土壤溫度與酸鹼值   

我凝視著十分瘦小的小?問道: 牠是否為比較晚孵化 也較晚上岸的個體? 或者是很少進食 所以生長特別遲緩?
家旻和菜脯表示 因為發現次數不夠多 尚無法定論 
若今年能維持每個月都有發現的記錄 應該有機會利用統計公式 推估族群數量

然而 他們也談到 二十一世紀的生物研究趨勢 幾乎只剩下統計與分子生物的天下
不像十幾世紀時的生物學家 多能成為博物學者 同時也涉獵文學 藝術 社會科學...的領域
這是逐漸窄化的生物研究令人憂心之處

"小朋友"被翻出來十餘分鐘了 始終安靜地趴在原躲避處 絲毫不受我們遮蔽光線 拍照 採土 測量溫度...所驚擾
喜愛動物的瑀魚問過叔叔阿姨後 讓軟趴趴 滑溜溜的"小朋友"來到她的小手掌 還萬分寶貝地暱稱牠為"小椒椒"
我向瑀魚說明"小朋友"喜歡冷 無法耐受人體的高溫太久 也要避免驚慌與過度活動
過一會兒 她便讓我將"小椒椒"裝入離心管中

山坡上方 驟然傳來一陣山羌的嘶吼 引我們停下手邊的動作 不久 消失許久的小六 出現在下方的步道
她驚喜地說 方才往上坡翻石頭幾乎迷路 當她抬起頭時 以很近的距離 與一隻低頭覓食的山羌照面 而且彼此都被嚇著了
  
午前 並無其他的好運氣 我們便揹起背包 前往另一處2.1K樣區

午後濃雲蔽日 天色轉暗 人造林間 漾著一層若有似無的霧氣
我們沿著溪流兩岸翻石塊上行時 瑀魚脫下了方才在溼滑的石塊上跌倒浸濕的長褲晾曬
  
一會兒 小六便翻出了一隻大的 進行了所有的環境測量記錄之後 我向家旻借來離心管 讓瑀魚看看那隻大椒椒
瑀魚聽我說小鯢不習慣高溫 便將大椒椒放在她冰冰的腳背上 大椒椒靜靜地低伏著 並不走避 隨後便交還給我 放回離心管
 
因為要搭古教官的車下山 推算時間 我們沒辦法繼續做完這個樣區 就必須沿著來時的步道往回走了
要跟大哥哥大姐姐們說掰掰的時候 瑀魚還很捨不得地不斷擦拭著眼淚

此行印象最深刻的是 在去程的車上 回憶起一個月前第一次參與小鯢調查的記憶
我搖搖頭對菜脯說:
好難想像 一種行動這樣緩慢 吃得這樣少 不太愛動 反應不甚靈敏的生物 為什麼能夠在這裡存活七八十萬年
數量稀少 卻還能保有穩定的族群 不至滅絕?

那位酷酷的女生菜脯 以十分堅定的眼神 跟我說 她相信原因是"道"

每一種生物 都有屬於牠的"道"
小鯢遵循著牠的"道"得以小心謹慎地存活
牠的天敵 也依循著牠的"道" 巡獵與取食 然而 牠們只取需要的部份
就只有人類會過度取用與消耗 匱乏資源以轉換成金錢價值 破壞了其他生物賴以維繫的"道"

"道" 是否就是編織萬物生命的自然法則呢? 或者 是生物的安身立命之道? 也或許 兩者皆是
直到現在 我仍時時在回想著她酷酷的表情時 思索著 咀嚼著她認真的 如同信仰般堅定的回答

IMG_8992前一天大姐姐說有看過她嬰兒的時候讓爸媽揹著去數魚_今天瑀魚就揹著小青蛙阿翔去當調查小幫手



IMG_8993六月份上山調查的家旻_小六_菜脯_背著大背包進入步道.JPG



IMG_8994躲在石頭下的陸蟹_可能是多毛澤蟹.JPG



IMG_8995瑀魚的小手與小六姐姐翻出的一隻好瘦小的山椒魚小朋友.JPG



IMG_8998石頭被翻開時_小椒椒十幾二十分鐘都維持不動.JPG



IMG_8999插入土壤中測量溫度.JPG



IMG_9003這隻山椒魚小朋友真的好小.JPG



IMG_9004測量土壤酸鹼值.JPG



IMG_9005紀錄GPS座標.JPG



IMG_9007瑀魚與小椒椒.JPG



IMG_9009球面覆蓋度計.JPG



IMG_9011小幫手幫忙採土.JPG



IMG_9014躲在石頭下的一隻鍬形蟲或金龜子的幼蟲.JPG



IMG_9015趴在瑀魚腳上的大椒椒.JPG 小六在2.1K樣區發現



IMG_9022原住民小哥哥抱著小弟弟在桃山隧道入口旁玩耍.JPG





IMG_9024桃山隧道前可愛的原住民小朋友_表演倒立給我們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