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遷的山與線條, 記塔塔加鹿林山 99-10-10
隨著小咕嚕上小學 小瑀魚上小班 生活的韻律也隨著兩個新鮮人的作息 開始有些改變
即使是有所準備的 在穩定平衡的運行中 加入了些許擾動 仍不免經歷些微的振盪
雖然明白過不了多久 又將重新趨於另一個水平線 然而 改變仍是易於覺察
在這段略顯波動的期間 最好的應對就是發自內心的一切如常
將所有的變動 與如常的規律 一同編織進生活裡
九月中旬時 因為整理舊文章 回憶起懷小咕嚕的那個十月寒露 參加玉山國家公園主辦的志工聯盟大會
從嘉義北門 搭乘阿里山林鐵 一路搖晃上二萬坪
黎明之前 望著夜色沉靜的山脈 迂迴於新中橫公路 至塔塔加 等待日出玉山
並在晨光中 由布農族耆老 領唱pasibutbut(祈禱小米豐收歌)
前往麟趾山的時候 剛好遇上一群昨夜在麟趾山口附近落腳的灰面鷲 正盤旋起鷹 準備越過稜線鞍部 沿著楠梓仙溪谷繼續南飛
我記得我們在陰天和微雨中 走在麟趾山與鹿林山的山坡上 那已是我對塔塔加 最近的一次記憶了 七年前
在那次之前的一年 阿德和我也曾經從信義東埔上過塔塔加 那段時間 剛讀完<<永遠的山>>
行走間的步伐與韻律 彷彿跟隨著陳列老師的思緒脈絡 起起伏伏
十月寒露 我們決定上塔塔加 碰碰運氣 在鞍部等候與灰面鷲的相遇
午後離開名間 循台21經信義上山 我才知道相隔八年 豐丘和和社 發生了多大的變化
台21有好長的一段 在去年(2009)的八八風災中 被莫拉克颱風帶來的洪水與土石流給沖毀了 河床滿佈著巨石 民宅懸在岌岌可危的邊坡上
我們行駛在一條新開在河床中的便道 兩邊堆疊的礫石 有時比路面還高 景象十分駭人
我在十年前 也就是921地震後的八月份 曾經在一個颱風帶來的豪雨特報中 行走南二段
最後一天 循著柔腸寸斷 不斷高遶復下切的八通關越西段 出到地震後 十分清冷蕭條的東埔鎮
雨中山行的險巇 讓我徹夜無法入夢 那次山行的諸多感受 也影響我極深
當時從新聞報導中 知道從東埔出去的公路 因為豪雨的影響 有些坍方與土石流 但我們還是很幸運地搭到離開東埔的公車
十年後 我望著殘破的台21新中橫信義段 感覺著自然的變遷 與自我的渺小
過了和社以後 雨水就在車窗的擋風玻璃上飛躍作畫著 未曾停歇
坍塌的公路 泥濘成一片 仍有修路的工人冒著雨工作 有些路段僅剩一輛車寬度
靠山一側的邊坡也坍掉大半 高處一株朝不保夕的大樹 裸露著樹根 不知何時會連根拔起 掉落在路面上
八年前那次有一段明隧道前後有坍方 路稍微往下修 改道繞過 而今 那段明隧道已經整個塌陷了 路必須改道走溪谷對側
經歷八八風災 對側的路雖然勉可行車 卻也是柔腸寸斷的
讓我感覺到時間 能將滄海化為桑田的力量 也能從人類手中"收復"一塊"失土" 並將之荒棄
那是時間與自然的力量
山的線條 隨著侵蝕與堆積的自然力 始終或緩或急地變遷著 只是需要一段時間去覺察與領會
穿出霧雨的籠罩 山路也顯得相對穩定了 上達夫妻樹附近 就離塔塔加不遠 飽受暈車之苦的小咕嚕 似乎也顯得好些
阿德先帶我們步行到塔塔加遊客中心前 望著雲霧中時而現身時而隱翳的玉山
我從懷小咕嚕之後 就不曾從這個角度見過瘦瘦的玉山 也習慣將對山的思念 揉捻成一份細水長流的等待
晚霞的綺麗 在騰升的雲朵中 逐漸失色褪盡 天邊也浮現初二的眉月與晶亮木星
當咕和瑀幫阿德搭帳篷的時候 隔壁的一對叔叔阿姨一面煮晚餐一面觀察著勤奮的小兄妹
並且邀請我們去營燈下借光炊事 也分享炭火的溫暖
晚餐後 小咕嚕和小瑀魚還借了她們的大露營椅躺躺看
夜裡烏雲聚攏 空氣泛起一股潮濕的觸感 鋒面帶來了一夜的雨水
清晨時分阿德叫醒我們 到新中橫半途去等待日出 事實上我們並不在意是否看到日出 只想靜靜地看山 看雲
這裡是盡覽玉山群峰 行車可達 最近的地方 因為雲朵的撥弄幻化 讓冷峻的玉山 也有了不同以往的詩意
返回塔塔加前 才發現從清晨的新中橫 眺望對面聳峙的阿里山山脈有多麼壯觀 雲朵稀薄地飄浮谷間 山腳下點綴著達邦聚落
阿德炊煮早餐時 咕瑀和我合作收拾帳篷 兄妹倆並且合作幫忙阿德剝菜 煮麵
九點多踏上塔塔加稜線滿布松針的步道 小瑀魚一直低頭撿拾著松針和松果 她總是清楚記得阿德和我曾教她玩的事物 忙著玩卻越走越慢了
剛好阿德發現冷杉上停著一隻只有高海拔才見得著的星鴉 兩個孩子急忙追上 透過望遠鏡觀看
不遠 就是志工聯盟練習pasibutbut的平台
阿德凝視著樹頂的天空 出現許多盤旋的黑點 啊! 和我七年前一樣 遇到了灰面鷲起鷹!
望著一批一批的鷹群騰升 高飛 離去 我覺得自己好像與牠們分道揚揚鏢多年 如今重新來此履約!
塔塔加是灰面鷲從北方南下 經過的最後一處崇山峻嶺 部分灰面鷲會以麟趾山附近的樹林 當作牠們的中途站 落腳夜棲
越過鞍部之後 便會順著楠梓仙溪溪谷 荖濃溪 一路南飛 因此塔塔加是十月賞鷹的絕佳之處 至少不必南下墾丁 擠在社頂凌霄亭
走完這段步道 就是從上東埔往塔塔加登山口的車道
從好遠的地方 我就望見那株靜立的大鐵杉
正向小咕嚕和小瑀魚介紹這株看過數不盡登山者的大鐵杉爺爺 兩個孩子就以蹲在草地上撿拾起鐵杉毬果 來認識這位老爺爺
我現在幾乎是只要看到鐵杉林 撿到鐵杉毬果 也能無以名狀地感動起來
畢竟 那代表著 我又來到以前曾經很熟悉的高海拔 呼吸著海拔2800的空氣
往鹿林山登山口時 小咕嚕和小瑀魚都注意到地上落有許多被啃食過的鐵杉毬果
我們猜想著是松鼠 還是吃東西很浪費的獼猴呢?
穿著蓊鬱的森林步道上行 轉眼是鹿林山頂
小咕嚕很想見識鹿林前山的天文台 我們順著窄縮的山徑續行 抵達前山
小咕嚕在中央大學天文台前 有模有樣地擺著探險家的姿態 愛美的小瑀魚則一直做著拉裙襬的甜美模樣
這就是六歲半的小男生和三歲半的小女生
下山時天空開始飄雨了 雨滴越來越大 只得撐起傘
阿德決定走稜線步道 先下去開車 我和咕瑀繼續沿著車道下山 途經排雲管理站 讓兄妹倆進去短暫避雨 蓋紀念戳章
出到上東埔 跟阿德會合
回到塔塔加 讓咕和瑀進遊客中心玩 孩子們是喜歡與人互動的
天氣開始放晴了 瑀魚玩拼圖的時候 我才意識到陽光已經斜斜地穿窗而入 光影滿佈她的拼圖作品
顧忌著路況 與午後無可避免的雨 提早下山
下山時 車鑽進雲裡 又開始下起雨
剛開始是霧雨交雜 經過了最危險的一段路之後 信義大雨傾盆
一個多星期後 秋颱梅姬重創宜蘭 造成蘇花公路土石流 東澳段傳來災難的消息
望著公路破碎的畫面時 追想莫拉克風災一年後 猶很難復原的新中橫信義段
我斷續回想著這幾年間變動的山間道路
山脈地景是活的 一直反覆著隆起與侵蝕的消長 只是我們需要時間覺察
而道路卻在變動頻繁的山岳上 試圖畫出一條固定的線條
這就是新中橫信義段 必須一再面對的問題嗎?
最想寫下這篇文字 是在梅姬颱風剛過那星期
隔了將近一個月 時間顯然將某些物事淡化或剝離 而讓某些感覺增強了嗎? 或者 創造出新的味覺呢? 一如釀造或醃製
後記:
為什麼寫遊記? 因為遊記能夠用文字定格 留下地景的變化 與風土人情
我記得以前古道調查的老師 常提到參考前人的遊記與山行記錄 從其中得知當時的地景 路線 與生活樣貌
也許就像影像書一樣 讓我們有機會在未來的時間之流中 窺見過去的一隅曾經
一邊讀一邊感到心情沉重
土石流淹沒的村莊是永遠回不來了
國土復育的課題
其實刻不容緩
但在上位者真的在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