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場迎接夏日的儀式 我們又踏上東部之旅的路途
而我幾乎可以完全確定... 這趟旅程最重要的歷程是"撿拾"

看見
旅行期間遇上交通壅塞的時候 你如何度過? 心情依舊期待而安適嗎?
往常迅速一閃而過的烏塗隧道 以這走走停停的移動速度 卻讓我有了一個旅行中的嶄新體會
正午前後的艷陽下 凝視著風起時山坡上的林冠 整個樹林都鬆鬆散散地隨著搖晃起來
綠葉片片閃耀著 天光下如浪地婆娑漫舞
我似乎從來不曾覺察 這片植被完整的森林 如此真實而鮮活過
心頭也升起烈陽下 曝曬方才洗淨衣物 散逸的新鮮氣息

我想 這片森林的美 應該是永遠存在的 只是我們往往沒有機會覺察 讓它在趕赴目的地的過程中閃逝

崇德
晌午抵達清水斷崖 做一個長一點的休息 阿德就領著小咕嚕和小瑀魚往潮線上衝浪
受到一個颱風正在形成的影響 風勢較強 抑或是我的錯覺? 浪潮拍岸的聲音巨大而且空靈
飛撲上岸的迅疾也超乎想像 阿德和小咕嚕的褲子在瞬間被浪花打濕了
潮聲太大 我只能憑望見他們疾疾回返時 又驚又喜開懷燦然的表情 感受著逐浪中的刺激與趣味

阿德帶著小咕嚕花了許多時間在礫攤上蒐集搬運著漂流木 費力搭建了一座十分堅固的小木屋 並且把底下的沙子掘深
旋即 小咕嚕和小瑀魚又被其他有趣的事物吸引 在沙地上各自找尋著心目中的寶貝

去年同樣置身這片礫灘 小瑀魚不斷撥弄著鵝卵石 發出嘩啦嘩啦悅耳的聲響
有時也會撿起幾顆石頭 用嬰孩的認知方式 送入嘴巴 舔舔看 牙齒咬咬看 我想 那段時間體驗的重點是觸摸 聽覺與口腔的滿足
而今年 她明顯地對於顏色和形狀特殊的物品 有了更強烈的好奇
雖然這些多半是被人類棄置海中 又遭浪濤捲上岸來的拋棄物 但是在孩子的眼中就都是珍奇

小咕嚕的撿拾 似乎又更具明顯的目標性 偏愛尋找半陷沙中的浮標浮球 與漁撈有關的用具和附屬品
也對被沖上岸後 自然曬成的魚乾 感到關心與好奇
相信這些撿拾與蒐集 對他平時遊戲中 拼湊駕船航海情節的想像 頗有增進與助益

三棧溪  
從入夏以來 小咕嚕和小瑀魚的週末 幾乎不能沒有水
我們在正午時進入三棧
附近部落的原住民都直接在曝曬強烈的溪谷中一面戲水 一面午餐
無疑的 三棧溪應該是全家大小戲水的好地方
夏日中午的太陽十分毒辣 讓我們感到猶豫 直到發現橋下陰影讓溪谷得到良好的遮蔭

橋下的溪水不深也不急 幾位原住民兒童 反覆爬上大石頭 朝深潭一躍而下
小咕嚕脫了衣服 趴在水裡嬉戲 像條快活的魚兒 小瑀魚也受小咕嚕的愉快感染 將整個下午浸泡在溪水中玩耍
時光隨溪水流動著 光影搖晃偏移 小咕嚕和小瑀魚競相伸手摸索溪床 撿拾彩色的石頭 交給我和阿德保管
我端詳著這些石頭的異與同 思想著兩個孩子心中對於美 纖細的感受和界定
一塊石頭便是一片風景? 或許也投射著我們內心的丘壑?
事實上 我知道這些石頭 離開了溪水就再也不同 乾燥以後 撿拾當下的樣子更是一去不復返
水面搖曳的光影 淡化或深化了某些感覺 這些石頭的美 需要透過水來詮釋與彰顯

三日之後 我們在北返的路途 同樣停留三棧溪
經過前兩天的颱風雨 三棧溪的溪水深邃許多 水量較大 水溫也較低 浸泡瞬間只覺一陣透心的冰涼竄起
小咕嚕和小瑀魚還是脫了衣服下水 在水中享受著浸泡與行走 也頻頻撿拾著水中晶瑩的石頭

撿拾最大的樂趣 是因為每一個當下的內心都不同 以致於 我們在相遇與撿選的一時一刻
都會發現瞬間感覺的唯一 是最美好的嗎?

白桑安  
颱風逐漸遠離 傍晚的陽光 燦爛地灑在鄰家的外牆
我們決定出門 穿過海岸山脈 前去白桑安守候黑夜的降臨

離開安通 穿越隧道抵達白桑安海邊時 已經接近六點鐘
窗外的景色 沾了水似的 潮濕 像是剛剛洗過的臉龐
凝視南台東的天空盤據著灰暗的烏雲 顯然仍受到東南邊那個颱風的影響
風浪還有點猛烈 不像前幾次前來白桑安 海浪像是輕輕地拍著沙岸 嘆息著

小瑀魚赤腳在沙地上走著 撿著東西 她對沙子裡面埋藏的任何顏色鮮豔的東西都感到興趣
後來撿到一個被小朋友拋棄的小豬造型有小鳥哨子的吹泡泡空罐
小咕嚕也在沙子裡面發現沖天砲 浮標 水槍尾部的橢圓形容器...
並且一面設想著他帶回去後 可以進行的遊戲

只是在沙地上緩緩走著 本身就充滿發現的趣味

我不斷留意著天邊的雲霞 黃昏的每一個瞬間 都讓人眼睜睜感覺到美的迅速流逝
當最後一抹要落到海岸山脈後方的陽光 灑在海面的幾朵浮雲 海水面也在那短短的幾分鐘 灑上了金粉
而後 橘金色的光影消失了 長濱鎮上的街燈也開始逐一亮起

 
撿拾
北上路途 我們仍停留崇德海邊
在清水斷崖的俯視之下 探看來時的漂流木小屋 依然完好屹立

小咕嚕和小瑀魚仍沉浸在沙地與礫石間的撿拾 尋找對自己有意義的東西
我看著他們小小的 認真的身影 竟有些感動
也思索著 興起一個念頭: 撿拾似乎是一項重要的人生功課?
我們從很小的年紀 便在反覆的撿拾當中 不斷學習著"看見"以及"取與捨" 不是嗎?

我們各自在礫灘上行走 逐漸地分道揚鑣
看似漫無目的地搜尋著什麼 不時受到什麼吸引俯身細看 伸手撥弄 或轉身離去 或者起身尋找下一個目標

海灘上 也的確充滿著各種無法想像的可能:
也許是飄洋過海而來的一球果實 一枚植物種子
也許是死去的旗魚上顎骨和曬成乾的魚鰭 也許是一隻螃蟹的殘軀 也許是一個來自中國沿海省份的浮標
也許是附近漁民隨手拋入海中 大自然根本無從消耗 也無法包容的飲料空罐 玻璃碎片
也許 是幾隻自然死亡卻仍然自我防衛戒備著的河豚乾 也許是不知道在海上旅行了多久的漂流木 ...?

沙地上蔓延的馬鞍藤 在鹹鹹的海風吹襲中 舉起紫紅的喇叭花 孤寂地抵禦著乾燥與炙炎
幾株定沙植物在此落腳 嘗試擴張版圖的機會 也留下幾縷生命吐納的氣息

我從人類對海洋任意無情的拋棄 感受著人性的自私與陰暗
也同樣在這些過程 體認小咕嚕和小瑀魚的認知 正逐年隨著成長 而自然變化演進:
他們越來越有自主性 可以長時間自由自在地進行探索
使我相信 撿拾 將是每個人一生中重要的歷程

而我幾乎可以完全確定... 這趟旅程最重要的歷程便是"撿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