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媽媽惜惜

【聯合報╱彥菁】 2008.03.21 02:19 am


媽媽在醫院住院，因沒有單人房，想靜養的我們只好轉選雙人房。

那天，隔壁空床轉來一個新病人，是深受肺積水折磨的老婦人，而陪伴老婦人住院的是她的女兒。

夜裡我照顧媽媽，媽媽已早早入睡，毫無睡意的我，就從包包裡拿出恐怖小說打發時間，而病房裡以藍色布簾阻隔的老婦人那一邊，不停的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低語的人聲、有醫療機器嗡嗡的運轉聲，擾亂我的閱讀。

我合上小說，靜靜傾聽那對母女的談話。「啊……我就甘苦……」老婦人用沙啞的低沉嗓音，將話講明。我聽得出她的痛苦，因她連講話都顯得吃力。

老婦人的女兒，連忙安慰老婦人：「媽，妳人不爽快，當然會甘苦，我叫護士來看看，好嗎？」老婦人一陣咳嗽，氣若游絲：「甲甘苦……我睏沒去……」「媽，我陪妳睏，妳就不甘苦，我給媽惜惜。」

聽見藍色布簾另一端的對談後，我又聽見病床發出咿呀聲。我知道，老婦人的女兒，正輕聲哄著老婦人入睡，就像媽媽疼愛半夜作噩夢驚醒的女兒一樣。

此時此刻，老婦人的女兒有如變成堅強的媽媽，而拉拔女兒長大的老婦人，卻變成需要疼愛的女兒；她們互相依靠的情感，超越了人世間對「母女」的定義。誰是媽媽？誰是女兒？這已不重要了。能夠結成「母女」的緣分，該是多大的福報，才能修成與另一個女人，在此生共擁此福啊。

這一夜，我失眠到天亮，對這對談感動不已。我不禁回想起媽媽對我的細心照顧，以及我對女兒的小心呵護，並想著，以後我老了、病了，我的女兒可會以「母親之態」待我？

我淺淺一笑，再抬眼望向藍色布簾，有一個肯定的答案在我心中回響，我確信，我也會以媽媽的態度守護我的媽媽。

我想，這就是「母女」吧。

【2008/03/21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