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宏志VS.簡靜惠:既是文化人更是編輯人─讓閱讀成為一生的志業
詹宏志VS.簡靜惠:既是文化人更是編輯人
─讓閱讀成為一生的志業
本文來源 https://www.storm.mg/article/3989430?mode=whole
詹宏志(見圖)與簡靜惠對談之照片。(圖/洪建全基金會提供)
1971年,台灣退出聯合國,人心飄搖之際,「洪建全教育文化基金會」成立,隔年創辦台灣第一本書評雜誌《書評書目》,以鼓勵閱讀開啓台灣的世界之窗;五十年來,洪建全成立視聽圖書館、支持雲門舞集、支持並出版台灣傳統音樂研究,從陳達的思想起到雲門的《薪傳》,都有其身影,乃至錄製第一張民歌唱片掀起一代年輕人的民歌運動。
從執行長到董事長,簡靜惠親身參與並記錄五十年來,與台灣生命脈動相震盪的基金會留下的足跡與刻痕。本文選自簡靜惠著《植栽一座文化森林》對談篇。
與人生相伴的洪建全基金會
簡靜惠:詹先生是重要的編輯人、評論家與企業家,能否請您談一下,您所知道的洪建全基金會在臺灣文化非營利組織中,所具有開創者的時代意義為何?
詹宏志:我很幸運,恰巧在20歲時接觸到洪建全基金會。基金會在每一個時期的創意與開展,都跟臺灣社會文化發展有緊密相連的邏輯,我也在不同階段受到不同的啟發,現在回頭看,彷彿基金會和我人生一直相伴。
洪建全基金會是第一個以文化教育為願景的基金會,這個開創性的想法、宏願與悲願,在當時是很震撼的構想。在1970年代,一個資源匱乏的時代,其他基金會的宗旨,大多是救濟、布施、救災等工作為主,而洪建全基金會是開啟了把重心放在文化上。
對我影響深刻的,第一個就是《書評書目》,開啟了「書評」,亦即推廣讀書,詮釋書的內涵;再來是「書目」,包括出版訊息、目錄等。我幾乎每一期都看,因為我姊姊是個圖書館館員,她對這個雜誌有最強烈的認同。
1977年2月號(第46 期)的《書評書目》發表了一篇來自香港評論家清淮所寫的〈於梨華的新書〉,刊物發行上架沒多久,便接到警備總部的「關切」。(圖/洪建全基金會提供)
在我大學時期,洪建全基金會推動了一件重要的課題,就是臺灣的民歌運動。我剛到大學讀書的時候,正是臺灣年輕人學民謠吉他的時代,一開始學民謠吉他,擁有一把四、 五百塊錢的吉他是所有年輕人的夢想。一開始學的都是西洋經典民歌,Joan Baez或者Bob Dylan。當一個環境裡,青年想通過音樂表達自己,而在民間底層湧現的民歌運動,洪建全基金會接下了這波風潮,把學生們用音樂來訴說自己的民謠集結出版,在當時震撼了校園與學生,更影響了其後的流行音樂革命。
簡靜惠:詹先生點出了基金會的開創性,我當時立下宗旨:要播種、關懷社會,以及推動教育文化工作。我這個人也是好事之徒,有什麼新的東西,有什麼好的建議,只要提案是社會需要的,我大部分都同意。參與民歌運動是羅曼菲邀我聽楊弦的演唱會,基金會在毫無經驗下,為了保存美好的旋律,就出唱片,沒有通路,就用書評書目出版社的管道販售。提到《書評書目》,我知道詹先生曾在雜誌上寫過系列的書評,能回憶一下這段文學因緣?
詹宏志:在《書評書目》寫文章是我生平第一個專欄,也因此引發了各式各樣的批評或論戰,也經歷了一段痛苦時光,不過必須承認,如果沒有爭議,可能社會上沒有人認識我。
《書評書目》讓我在25歲那年,從一個非常基層的副刊編輯,轉身變成一個和社會頻繁互動的評論者。到現在也不能完全明白:為什麼隱地當時會邀約我編年度小說選?
我後來問過他:「為什麼那麼大膽找一個沒有人聽過、年紀又那麼小的人?」
他告訴我說,一直以來的慣例是,會請年度小說選的主編完成工作後,推薦下一個主編。當季季卸任時,就向隱地推薦了在《聯合報》副刊工作的我,季季當時是我在報社副刊的前輩。
因為要編年度小說選,一年內要閱讀每月發表在報刊上所有的小說,也就應《書評書目》邀約,每月提出小說評論。那是我第一次寫書評專欄,每一期文章都寫約8、9千字的長文,開啟了我理論寫作的興趣。
《書評書目》鋪設嚮往與閱讀的途徑
簡靜惠:詹先生的書評讓人難忘,確實擴大了雜誌推廣閱讀,鼓勵青年小說家的宗旨。《書評書目》同時也建構書目,將臺灣的圖書資訊傳播到國外,也讓讀者認識最新的出版情報,如此大量的書籍訊息,有沒有對如您這樣的資料狂和讀書狂造成一定的衝擊?
詹宏志:應該倒過來說,一個讀書狂跟書目有沒有關係?在70年代之前,你如果是一個臺灣的讀書人,唯一能夠理解書的出版方式,是每天去書店翻閱,並沒有一個可靠穩定的訊息管道。相形之下,在國外,比如《時代雜誌》(TIMES)書末有相當大篇幅的書訊跟書評,通常是一本書非常值得一讀,才會寫入書評,態度上是菁英的。又如《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長期製作暢銷書排行榜,就不完全是書評的概念,比較接近書訊,同時也會報導作家新出版書的訊息。
英國《泰晤士報》(The Times)的書評專欄,會找專欄作家專門針對文類或類型文學寫專業書評,例如推理小說評論名家朱利安.西蒙斯(Julian Symons)就每週固定發表,他會挑出值得評論的書,書評本身就包含了書評跟書目,既說1、2本新書的好壞,也會提到其他的新出版品,每一本書給300個字左右的描述性介紹,跟《書評書目》的書目比較像。
《書評書目》以書目一一介紹新出版的書,在臺灣是絕無僅有的,可以讓讀者有一個全局觀,認識熱騰騰的新書。對想看書的年輕人影響很大,書評幫助讀者找到更理解書的途徑,為讀者定義書籍的位置;書目則賦予積極閱讀者的雄心,唯有知道更多出版訊息,才有強烈的閱讀熱情,希望不要落後太多,希望能夠知道更多。書目帶給閱讀者數量的召喚,讓讀者明白這世界上有這麼多作者努力書寫、出版各式各樣的書,題目原來如此廣泛,相形之下,一旦自己的閱讀活動狹窄,就會感覺到不安,就想辦法讀得更多。因此,書目的意義不只是圖書館採購參考之用,對讀者來說,可以鋪設嚮往與閱讀的途徑。
簡靜惠:詹先生提到書目會激起讀者急起直追的勇氣與熱情,是相當有力量的提示。事實上,基金會不僅發行雜誌,後來還引進了PHP以及素直友會的讀書會,繼續推廣閱讀。
素直友會是我先生洪敏隆接了家族企業後,應PHP研究所所長江口克彥之邀,參加PHP月刊友會,我也陪同前往多次,我想這是他幫我埋下伏筆,讓PHP友會陪伴我的下半生。我一路推動臺灣PHP素直友會,不只閱讀《PHP月刊》,還提倡讀更多的書,於是變成讀書會,並把企業經營的概念帶進來。我所組織與經營的這個讀書會,不會流於閒談,而是討論讀書、帶動思考、討論與架構的方法,更多是友伴關係的相互扶持。
1975年9月2日 洪建全視聽圖書館在南京東路開幕,書評書目出版社也從博愛路搬遷至此。(圖/洪建全基金會提供)
文經學苑為企業經營提出更高願景
詹宏志:看到洪建全基金會引進PHP的過程,跟臺灣社會的發展若合符節。日據時期臺灣有企業,也很多出色的經營者,但經商的方式並不是現代化的理念,比較接近胡雪巖的模式。從二次戰後,企業重新來過,戰後開始有較現代化的經營方式,數字化的管理,以王永慶強調「點點滴滴求其合理化」最著稱,當細節、流程與技術到位了,精神層面反而落空了。PHP的概念來到臺灣的時刻,給臺灣很大的刺激,提醒企業在經營上要顧及更高的願景,才能讓企業經營不至於陷入空虛與金錢至上。
我覺得洪建全基金會不僅在導入PHP是開風氣之先,引進「松下政經塾」的概念,開創「文經學苑」影響更深遠,我個人也受益良多。1980年代下半,我在遠流出版公司從編輯工作轉往管理層面,我看到文化事業裡的困難不只有編輯,經營者不能跟文化有衝突,他必須是一個同情文化的人。我當時想激勵自己,扮演好這樣的角色。出版社編完書常沒有很好的業務與銷售企畫,我希望專心賣書,讓公司的財務跟管理上軌道。於是這時期花很多時間去讀各式各樣的經營管理類書,花最多力氣在行銷上面,大量讀行銷學、管理學、組織學的書,心靈上還是有一點空虛,缺了一塊。我們可以學會各式各樣的知識跟技能,這是為了什麼?經營最終的價值是什麼?這些問題一直縈繞在我心中。
當時「文經學苑」所提出的理念,企業的目標不只有賺錢,更要重視倫理與社會共同進步,是建構企業與個人在資本主義的社會中,找到聯繫個人實現跟社會美好之間的關係,那是超乎經營成效的理念,剛好切合我的疑惑。
文經學苑推出由陳怡安教授主講的「豐富人生系列講座──積極自我的開拓獲得熱烈參與」,讓參與者透過理論與自身經驗,統整或重新解讀個人的生命經歷,激發生命潛能與善良。(圖/洪建全基金會提供)
對一個文化人來說,做生意同時能找到身心安頓的哲學,藉以跟工作相處,就不會精神分裂,就還能保有自我的完整性。「文經學苑」中,陳怡安老師提出的方法與理論,並不是說就可以直接解答問題,但我在其中看到解決問題的途徑,可以說他提供了營利以外的方向,而我也意識到,原來不只有我思考到文化的責任,這讓我創造每一個經營組織時,應該設法安置文化與社會責任,讓同事可以在社會的位置中,找到自己生命的位置。
洪建全基金會當時出版了許多企業管理的書籍,導入國外的管理新知,也整理了本土的觀念知識,又能透過文經學苑提醒臺灣企業,當經營來到一個地步,必須追求更抽象、更高的價值。簡董事長總能切合時代的需求,提出創新的作法與呼籲,讓我有學習與成長的機會。
簡靜惠:詹先生不愧是趨勢專家,也是深刻的文化人。要讓人文、文化與企業經營整合確實是一個艱難的議題,我先生洪敏隆跟陳怡安老師討論後,就曾在30多年前提出了「雲與石」的架構,雲是人文,石是企業,兩者要能結合,企業才能永續。我兒洪裕鈞前一陣子讀了他爸爸的文章,對我說:「原來爸爸經營企業的理念,跟我一樣,文化會帶領產業的發展。」我很感動,這是一種傳承。他們父子有著共通點都認為:文化應該引導企業。
我還是想就文化面,多請教詹先生,我只能算是閱讀的行政推動者,您是一個引渡者,推動閱讀的方式很特別,可能每個讀者要去的碼頭不太一樣,您透過旅行、企管、數位、文化與小說等不同議題,帶領讀者進行深度思考。我想請問您怎麼去看待這個時代,閱讀推廣可能有新的想像與做法嗎?
詹宏志:當代不只在臺灣,全世界都面對閱讀與藝術推廣的艱難情境。當代社會的注意力是分散的,過去曾經是相當集中的。小時候很多大師演講不但聽眾多,媒體也重視,例如:胡適之在臺大體育館演講,三萬人;錢穆先生在中央日報演講,報紙以顯著版面報導,演講到最後一場,禮堂倒塌,錢穆先生受了傷,住院住了好久,也是一件大事。那個時代,社會上的事件不多,文化事件也可以有相當大的凝聚力。記得兒時鄧昌國指揮交響樂團的演出,我在鄉下打開收音機聽實況轉播,我們沒有機會接觸到古典音樂,這是唯一吸收養分的管道。
現在文化推廣最大的困難是,我們面對一個眼球分散的社會,好處是社會上發生多元的事件;難處是你想要推薦一個價值,想要推動一個理念,想要敘述一個故事,想要講述一個概念,想在眾多訊息當中佔一點點位置都很困難。所以,作為一個文化工作者很容易挫折,發現經常做很多努力,最後都沒有超過朋友圈與同溫層。現實上,同溫層中層跟層之間,群跟群之間,看似有許多溝通工具,但隔閡比過去都大,也造成溝通障礙。
談到推廣閱讀,我認為閱讀只是一個手段,企圖讓讀者接近知識或者接近創作本身,其中必然隱藏著評價,就是說,推廣者花力氣引介與評論不同的書籍,都想把書的好處說出來,擠進讀者閱讀的排序的前端,因此涉及了價值跟態度的競爭跟交流。如果從這角度看,現在是歷史上最難的時刻,每個推廣者看似都有強大的網路行銷工具,每一個工具看來都可以同一個時間觸及全世界每個角落,可是想要突破朋友圈往往都很難。
當今要做任何閱讀或文化推廣,一定要有比過去更大的激情,以熱情衝破障礙,要設法接觸與說服不認識與不相干的人。你也必須要求自己培養出能散發能量與魅力,在這個時代,需要這麼做。像陳怡安老師的演講就展現出他個人的魅力,吸引人的不只是他的理念,更包括他的表述方法和溝通能力。現在比過去更需要注重表達手法,推廣者需要具備表演者的能量,必須經營好形象與熱情和大眾溝通。
我覺得在網路時代,正是溝通情境支離破碎,價值觀更支離破碎,讀者覺得誰也不欠誰。你發表一個意見,網路上一定有100種酸你的方法,這是我們現在面對的文化,一定要有比過去更強的心臟與更大的熱情,才能夠突破困境。
不過我更相信,當代一定有新的課題,特別是年輕人感受到社會帶來的艱難處境,跟上一個世代不太一樣,所以需要新的理念、創意與做法。我也相信,每個時期都需要新的社會引航人,我們無須悲觀,不妨再看看可以做些什麼。
期待新世代勇於跨界與引領時代
簡靜惠:基金會五十週年也是世代交替的時刻,詹先生和我兒裕鈞跟媳婦淑征都很熟悉,可以請您談一談他們的特質?創意的思維?面對新世代的企業文化衝擊,及您對基金會的未來有什麼樣的想像和期許?
詹宏志:我認識許多青年世代的朋友,他們跟我的世代不同,我們是草莽的年代,我大部分都在嘗試社會尚未發生的事,因為面對的是從農業社會變成工業社會的過程,因此我們可能都魯莽也簡單很多。新一代的年輕人,一般都有非常好的教育,也有很高的眼界跟豐富的人文素養。
裕鈞雖然常常用英文思考,我跟他接觸最多在設計理念上,他一再強調「有道理的設計」,設計不僅要美,一定要有一個理由,要從功能跟人的關係出來。裕均顯然跟前一個世代的設計師不一樣,不受限於美感、技術與實用,因為現在能達到這樣標準的人非常多,他總能更深刻。PChome到現在都還用他設計的Logo,就是一個好例子。淑征是有個性的建築師,我看過她在TED的演講,能將一個建案從環境、人文、藝術不同層次展現豐富性。
他們比我這個世代有更好的教育背景與世界觀,他們設計與創造的東西比我們的更精緻,對一件事的考量也更周延。這兩位年輕人是有人文背景的創作者,同時也都是企業家,企業必須展現強大理性的內容,必須完成使命,工作必須得到結果,不可能空談概念,一定要有結果來檢證,他們求真務實的特質,是值得看重的。
我對這個世代有很不一樣的期待:期待這一代比我這個世代做更美好的事!我想特別鼓勵新世代,他們有眼界、有自信,但往往有一種很奇特的謙遜,總覺得社會上厲害的人很多,只專心做好眼前的事就好了,不需要站在人群的前面。於是這批新世代的傑出人才,往往都把自己置身在較小的範圍,覺得不要冒犯別人。如果我們這個世代可以給這代參考,我們大部分勇敢從事的,並不是因為我們知道,反而是知道的事很少,通常做的事都超過先前理解的範疇。因此,一旦能從自己的所知與想像,放大視野,勇於貢獻社會,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開展。
這正是洪建全基金會的成就,過去每一件事在當時都沒有前例,也因此才對社會有那麼大的啟發!用現在的觀點去看,或許當時每件事都是粗糙的,卻都是開風氣之先,「但開風氣不為師」,就因為有嘗試的衝動,後面才能開花結果,可以做更上一層樓的事。
我覺得基金會有好幾件事情在當年都做得非常即時,同時又有些事能一直持續,光是敏隆講堂二十幾年的累積,使民間辦學意義非凡。社會不斷變動,講堂持續授課。畢竟民間講學,跟學院講課大不相同,因為講者必須拿生命材料來交換,要打交道的對象不是學生,並不期待在學術裡得到結果,而希望把上課所得帶回生活裡起作用。敏隆講堂所開啟民間講學的風氣,無論在華人世界或全世界都很罕見,如此大量的講者跟聽眾構成的講座,很大的程度補足學院教養的不足,也補足社會失去宗教、道德等信仰力量後,重新找到一股維繫社會運作的力量。
簡靜惠:在基金會未來的發展上,因為我們兩代的嗜好與學養不太一樣,我關注歷史、文學與教育,裕鈞和淑征比較關心設計、當代藝術、建築文化,可見會把人文精神帶到更高與更務實的階段,尤其在數位時代中,相信更能融入更多新的觀念。
詹宏志:我想是一定的,設計的文化、環境的關注,加上數位的科技和社會的觀點,面對新時代,其實需要文化去收科技帶來的缺陷,如是的呼聲越來越強,社會也更需要新的觀點、新的理解。我覺得,新一代經營者如裕鈞和淑征,對新技術與觀念非常熟練,會在裡面看到社會新的需求,進而掌握新的變化,本來關注一個不斷更新的題目,即時提供解答,就是洪建全基金會最大的本領,基金會向來就是一個不斷自我更新的組織。
從藝術作品反思當代文化、社會、哲學與環境的困境,遂形成基金會「銅鐘藝術賞」的核心價值。(圖/洪建全基金會提供)
有意義的編輯人
簡靜惠:我覺得基金會這麼多年來很幸運,我們只是提供一個場域,提供一個機會,提供一些可能,都是詹先生和許多的學者專家把人文內容帶進來,推廣到社會各個角落。不管是我也好,或是將來裕鈞和淑征也好,都是機構的推動者,真正的內容還是需要更多文化藝術界人士來此發聲,豐富這個場域。我記得詹先生在獲得數位金鼎獎評審委員會特別獎時曾說過:「有的人是睡著做夢,有的人醒著做夢」,而您正巧是醒著做夢的人。
詹宏志:這其實是從《阿拉伯的勞倫斯》取材而來,完整的說法是:「人皆有夢,但多寡不同,夜間做夢的人,日間醒來發現心靈塵灰深處所夢不過是虛華一場;但日間做夢的人則是危險人物,因為他們睜著眼行其所夢,甚至使之可能。」
醒著做夢的人比較可怕,因為他真的會去做,破壞社會的都是這些人。
簡靜惠:但是,成就大事改變時代的也可能是這些人。我長年在基金會的感想就是,我是醒著聽人家說夢想,這些夢我不一定要自己去做,因為聽見許多美夢,也因此有讓更多人尋夢的熱情。
詹宏志:您最後說的這段話我其實頗有感觸,您描述基金會的工作,其實就是我心目中的編輯工作。編輯右手邊是有知識或有情懷的作家,左手邊是渴求知識或啟發的讀者,編輯就是鋪設道路讓兩者接觸的角色。途徑是各式各樣的,書是途徑,雜誌是途徑,節目是途徑,演講是途徑。無論如何,我們應當都有同樣的心情,想把左邊和右邊的人聚在一起,共享人文藝術的果實。
簡靜惠:謝謝詹先生讓我理解,原來我在基金會的工作不僅僅是行政工作者,更是有意義的編輯人,我以身為一個編輯人為榮。
《植栽一座文化森林》書封(圖/洪建全基金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