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20 20:48:25一個讀者

「為什麼你會認識那麼多冷僻的食物單字?」/詹宏志





(轉貼)「為什麼你會認識那麼多冷僻的食物單字?」/詹宏志
 

我剛剛和兩位同事到美國舊金山去出差,落地的第一個晚上,我在市區裡一家很「誠品」的書店裡買到一本《舊金山老饕指南》(Food Lover's Guide to San Francisco),從此在美國的夜生活就有了著落。我們每天拜訪工作完畢,就按圖索驥尋找美食,在餐廳裡愉快進食聊天,討論未來的工作,一點不以為苦。

同伴之中有一位耶魯出身的博士,英文程度遠在我之上,在美國又居住了十年以上,但他看我找餐廳和看菜單點菜的嫻熟老練,忍不住問:「你怎麼會認識那麼多奇怪的食物單字?」

這句話和日文老師問我的話一模一樣,我本來沒學過日文,靠旅行和閱讀書報胡亂學了一些,中年以後請了家教來家裡教日文,老師明知我的程度有限,但只要碰到食物,我的字彙就「淵博」起來,甚至超過在日本留學多年的她,日文老師有時也會驚訝:「為什麼你會認識那麼多冷僻的食物單字?」

讀書偶遇,是我唯一的答案。但為什麼偶遇的恰巧都是食物?究其因緣,那得回到十幾年前,我有一次失業在家,每天想學些新東西,竟埋首研究起東西方食譜來。

選擇食譜是個偶然,我本來就是書種研究狂,我曾經試著分析能找到的各種字典詞典, 研究它的體例與詞條構成,了解它的功能和得失;我也曾經下功夫在旅行導覽,買了上千種 travel guides,看它們的編輯體例,寫作風格,以及資料取捨的傾向;這一次, 我正好想找一種自己最陌生、最少接觸的類型,遠庖廚的我就想到了食譜。

買了一堆食譜在家之後,一方面追溯歷史淵源,一方面探求立言名家,讀著讀著,情移嚮往,心領神會,竟然產生兩個「副作用」來。一個副作用是對食物、香料、調理法的語言系譜知識大增(孔子豈不早就說學詩的副作用是「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進而想要外出「驗證」,成為對餐廳美食有「田野調查」傾向的人;第二個副作用則是好的食譜作者往往有一種生命感召,他們會呼喚你動手實踐,把所學化為真實,這讓我不小心成為入庖廚之君子,持庖丁切沙西米,淘米製炊飯,樂此不疲。如果你想體驗好的食譜寫作的魅惑,應該試試英國作家伊麗莎白.大衛(Elizabeth David, 1913-1992)的《南風吹過廚房》(South Wind Through the Kitchen, 中文版台灣臉譜出版)。

食譜一例不過是一切讀書生活的寫照,讀書的第一個作用是「世界觀」起了變化,在我的例子,至少是手中各種語言菜單起了變化,本來是難解的天書,如今是滿紙的誘惑, 眼界是再也不同了(口福也不同了)。

讀書的第二個作用是人生軌跡起了變化,或者說人生的追求起了變化,一個30歲以前連燒開水都不會的人,如今在廚房裡如巫師煉丹、術 士調劑,苦苦追求一盤新的菜色,這讀書帶來的變化不能說不大了。 讀書很難因功利的目的而為,因為它太不準確,想學東卻學到了西,想發財卻悟了道, 與功利本意全然不符;但讀書本身卻是高回報的投入,想得到一卻得到了三,追求一個作用卻附贈兩個副作用,如果人生一回要過得豐富划算,讀書恐怕是當中關鍵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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