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腎切片回去的我，因為老王在大陸出差，我娘家不放心，要我回家小住幾天。

但是，我更放不下心家裡兩隻貓，他們被我當兒子女兒照顧，早就成為我家中一份子，要我他們每天孤零零在家，貓砂沒人清，沒有人餵他們東西吃，沒有人陪他們玩，我的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所以勉強在家住了幾天，便吵著要回去住。

只是出院後第五天，不知道為什麼左腎切片的地方超痛，痛到腰都直不起來。
問了幾位有經驗的病友，他們都建議我快去急診，因為怕會有內出血。
於是我簡單收拾了幾樣東西，便火速坐計程車往急診室奔去。
經過急診室簡單抽血驗尿，他們也不敢大意，打電話問過我的主治醫生，決定要我住院再做進一步的檢查。
此時，我媽也趕來了，看著她擔心的臉，我真的覺得我好不孝。

又回到了熟悉的病房，我真的不知道該哭還該笑。
我家人堅持為我請了個看護，我雖然很不想要，但是我的腰痛到實在走路都有問題，所以也只好勉強接受。
當天馬上排了一些檢查，幸好沒有內出血，醫生說再觀察幾天即可，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第二天原本隔壁床住的婆婆出院了，沒多久，又來了一名新病患。
她長的瘦瘦小小的，年紀看起來似乎也很小。
她身邊跟著父親，首先，我先注意到的，是她父親擔憂的神情。
我注意到她父親的白髮，就像是講好似的，全部從髮根一起冒了出來，全部一片雪白。
父親的眼神，永遠在女兒身上徘徊，她一有什麼風吹草動，馬上衝了過去噓寒問暖。。
那名小女孩，脫下了帽子，她沒有頭髮，額頭包著紗布。
後來醫生來了，我才知道，她剛從加護病房出來，因為腦壓太高，所以必須在額頭開個洞，以預防腦壓再高下去。

我向父親聊了幾句，他勉強打起精神跟我講了些話。
過了不久，那名小女孩睡著，他坐在椅子上呆呆望著病房外面出神，滿臉的憂愁。
我看了好不忍，空氣靜默著。
我能做的，只有把電視轉到最小聲，希望那名小女孩好夢一場，不要讓父親擔心了。

只是，那名小女孩，似乎情況不太好。
到了晚上，她開始吐，她說她頭好痛。
醫生來過，打了止痛針，她哭著說好痛、打針也痛、頭也痛、什麼都痛。
她爸爸心疼的說：妳要忍耐啊。

此時，上廁所經過她病床時，見到她父親整個俯身向前，幾乎把瘦弱的她，包在自己懷裡安慰著。
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這一幕，我好想哭。

到了半夜，她三不五時的嚷嚷著不舒服，很想吐。
她父親就像是驚弓之鳥一樣，只要女兒一個呻吟、一個翻身，他馬上就跳了起來。
我忍不住想道，她父親那些白髮，是不是就是這樣子來的。

我睡不好，起來上了廁所。
她父親帶著歉意向我說道：真對不起吵到妳了。
我像個做壞事被抓到的小偷般，慌張的搖搖手，說道：不會，真的不會。
然而那句：你比較辛苦，卻怎麼樣都哽在喉嚨，說不出口。

那名小女孩不知在何時，已經不吵了，而我，也得到安靜，小睡了一下。那名父親見女兒不再吵鬧，也沈沈入睡了。

清晨，早班的護士照慣例前來量血壓、體重。
一量下去，不得了，那名小女孩血壓意外的颷高。
醫生衝了進來，想要把她叫醒，但是怎麼樣也叫不醒。

只隔著一道廉子的我，雖然看不見隔壁的情況，但是想也知道很糟。

「我以為她睡著了。」她父親的語氣帶著多少自責跟內疚。

接著來了好幾個醫生，七手八腳要把她帶去做進一步的檢查。
病床整張被推出房間，接著又推了回來。

醫生向她父親說道：再這樣子下去，可能要考慮插管。
她父親不出聲，醫生也不出聲。
沈默的當下，我覺得只聽的到我的心跳聲。

「能不能不要。」
父親衝口而口，帶著哽咽，還有幾許慌張。

我在旁邊，聽了心都要碎了。

醫生向他解釋著嚴重性，我覺得那名父親怎麼可能聽的進去。

接著，別科醫生也來了，他們要求馬上轉進加護病房。

接著，他們拿了一張病危痛知，要父親簽下。
我在旁邊聽了心好痛，但是什麼也沒辦法幫他們做。

接下來的事，就像一陣風般。
小女孩被推走了，她父親快速的收拾東西，也跟著走了。

病房剩下我跟看護，我們互看一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當天，我也出院了。

只是我一直在想，那父親坐在椅子上擔憂看著女兒的神情。
我一直在想，那父親頭上的白髮。

這次的住院，令我受到多大衝擊，我想，只有我自己才能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