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01 21:30:14阿克

(慶涼)一聲嘆息(2)END BYrimy

我們去沖繩參加舞蹈大賽的期間,世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這一點集中表現在我們踢球的那個破球場上。我們走前那裏還只是長著一層絨毛般的綠草,(這層絨毛長期經受我們的踐踏,上面有許多野獸派的圖案)在我們離開期間這裏的植物蓬勃發展,欣欣向榮。等我們回來的時候草地上已經開滿了一大片的白色野花。


我當然不否認幾個帥哥在蓬勃盛開的白色花朵中踢球是一個夢幻般的美好場面。但是這有一個問題,就是這種花的結構特殊,具有甜瓜式的匍匐在地面上的莖。龍一試著在裏面跑了幾步,很快就投入了大地母親的懷抱。我很汗地想到如果為了幾朵野花弄得身受重傷,以至於不得不和這個賽季Say Goodbye……這個臉就丟得不是一般的大了。


龍一揉著被摔疼的臉走開了,我正要走,這個時候涼平輕輕地說了聲:“我們在這兒坐會吧。”
 
那個時候陽光還很好,我們坐在巨大的混凝土塊上,抬起頭眯起眼睛就可以看見天空中棉花糖般的雲彩。空氣裏彌漫著青草和野花混和在一起的辛辣香味,其中還夾雜著泥土的清香。


……還有涼平身上發出的洗髮水的香味。


我感覺到那股電流又開始刺激我脆弱的腦神經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嘴唇一陣發幹。然後我懷著捨生取義般的偉大決心朝涼平轉過頭去,然後……
然後我就呆住了。

我看見涼平靜靜地坐在那裏,看著我,他穿著白色短袖T-Shirt,陽光落在他白皙的手臂上,臉上,發出讓人安靜的淡白色的光輝。在他的身後是一望無際的開滿白色花朵的草坪……當然,這句只是我的美好想像,實際上我知道只要把視線稍微往右挪一點就會看到老ken寫的“禁止停車”的巨大招牌,誰都知道老ken那手破字有多刹風景。

言歸正傳,我看見涼平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裏,眼睛望著我,他的嘴唇突然張開了一下,像是要說些什麼,但是沒吐一個字就又閉上了。他皺起眉頭,目光閃爍著,嘴唇微微顫抖,充滿欲言又止的困惑。


我只覺得喉嚨一陣陣發緊。上帝啊,就算他那個時候叫我嫁給他,我也會眼睛也不眨地一口答應的。我真的一點也不懷疑這個。


涼平吸了口氣,終於開了口。他將頭一低,大聲地:
“阿——嚏——!!!”

..............
       

*       *       *
那次涼平產生了嚴重的花粉過敏反應。一連幾天噴嚏不斷,聲音比龍一還粗。這倒令他的rap產生了意料之外的粗獷效果……至少我是這麼安慰他和為自己開脫的。
我們的音樂教練始終嫌涼平的rap缺乏力度和魄力。所以那段時間涼平說話基本靠吼,雙手整天亂抖。和他說話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不然會被他揮舞的手扇得眼冒金星。

       *       *       *


時間流過。
上帝啊!
時間流過……
       


*       *       *
2000年以後,我們開始在街頭做一些演出。知道我們的人漸漸多起來。

換句話說,w-inds開始走紅。


這有很多好處。譬如說我可以還上欠涼平的那三百塊錢。又譬如說我們不用再踢那個用樹枝當氣塞的足球了。涼平經過一番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後 對我說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可以送我一件正版的曼聯球衣。(那個時候我們正如所有年輕人一樣瘋狂地迷戀上貝克漢姆)


但他終於還是沒有送我曼聯的7號球衣,他送我的是AC米蘭的。

因為日本的米蘭球迷居多。

因為我們不再為自己活著。

啊,對不起我又玩兒深沉了……

我的意思是,AC米蘭也是很不錯的。
      

 *       *       *
但是這個時候涼平出事了。



那時候我們正在老ken那裏練舞,動作很簡單,要求我們轉個圈,儘量把衣服轉成個鐘擺,然後蹲下來。我們做了一遍,老ken爽快地作了個pass的手勢。
但是涼平沒有站起來。
 
說是食物中毒。

那天晚上我坐在醫院的走廊上,咬牙切齒地幻想著我一個人扛著劍沖到深山老林裏和什麼人決鬥來奪取解藥(後來證明食物中毒和我想像中不盡相同,並不需要解藥)這時候我看見一個醫生拿著碩大的針管走過來,於是我毫不猶豫地挽起衣袖露出我手臂上的靜脈血管,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說:“要抽幾升就抽幾升吧!”(後來證明食物中毒也不需要輸血)這位元醫生愣了一下,很汗地對我說 你千葉涼平的家屬是吧,他就是有點腹瀉,回去吃東西注意點就好了。


……當時我所想到的在醫院能做的事情一件也不需要做,我這個“家屬”未免十分的沒面子。


在我走進急診室把涼平扶出來的時候,他用一種歎息的口氣說:“……我想回北海道……”
我連忙說好好好,我們去北海道。




       *       *       *
涼平的母親是一個典型的日本傳統婦女,也就是說她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有一整套囉裏吧嗦的程式。不過這也不能否認她還是相當和藹可親的。初次見面的時候她用一種看兒媳般的親切目光注視著我,看得我脊樑骨上一陣陣惡寒襲來。然後她拍拍我的肩膀,心疼地說,這孩子怎麼這麼瘦……


不過涼平的食物中毒倒是在她的調理下很快的好起來。住了兩天就可以到處亂跑了。於是他又不得不在傳統婦女的監督下,拿出整套待客規矩招待我。
那時我坐在榻榻米上,看著涼平小心翼翼地將酒碗浸在面前的放滿水的瓷盆裏,拿出來用白紗布擦乾淨,斟上半碗青梅子酒,放到我面前。我頓時萬分緊張,抬起頭一臉迷惑地看著涼平,他無奈地比了個“喝掉”的唇型。於是我拿起酒碗儘量斯文地把酒喝完。(這種梅子酒味道極淡,但是後勁很足。)涼平收回酒碗,又在瓷盆裏洗了一遍,用白紗布擦幹,斟上半碗酒。我正想說我喝不下不要了。他自己捧起那半碗酒,放到唇邊,然後慢慢飲盡。



我靜靜地看著涼平完成這一連串動作,他動作有些生疏,但卻相當的堅定優雅,目光就好像他跳舞的時候那麼專注。他喝完酒,放下碗,眼睛望著我。梅子酒的酒力在那一刻湧了上來,讓我一陣暈眩。



我望著涼平那雙如潭水般深靜的眸子,所有躁動在那一瞬間平息。我閉上眼,那種平靜像漫過酒碗的酒香一樣,滲透我記憶的所有間隙。
這種平靜填補了我全部的茫然。



       *       *       *

在離開紮晃的前一天,我們跑到海邊,在北海道海岸凜冽的狂風中張開雙臂。我們的衣服在冰冷的海風中獵獵作響,讓我從心底升起一種飛翔的錯覺。我深吸一口氣,面對著拍打海岸的滔天巨浪,發出了一聲在我身體裏壓抑了很久很久的怒吼。淚水從我的眼角滾落下來。


那樣的痛苦與快意,從來未曾經歷過……



       *       *       *
在從紮晃回東京的汽車上,涼平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望著窗外一撥一撥變換的荒涼景物。他對我說,北海道有著夏日最溫暖的海岸,所以很多人想不到這裏的冬天會冷成這樣。
       *       *       *

那一周的演唱會上,我的歌聲像拍打著北海道海岸的驚濤駭浪一樣,洶湧著在舞臺上蔓延開來。我瘋了似的歌唱,瘋了似的舞蹈。龍一和涼平幾乎跟不上我的節奏。我根本想都沒有想到台下的觀眾。我的眼睛望著演出場上方的被燈光映得通紅的天空,我的眼中噙滿淚水。

這是我獻給涼平的演唱會。


我的一生,一生,都是。
       *       *       *

2001年12月,w-inds的第一張專輯《1st message》發行。

與此同時,公司的那些白癡經紀人開始建議我們解散了。

我在經紀人的辦公室靜坐了一整天(坐在沙發上),一直坐到他們看著我的眼神冷汗不止。最後涼平和龍一沖進辦公室合夥把我架了出去。龍一留下來和那些人解釋說我最近睡眠不好精神有點不對頭。我在外面喊說他們才精神不對頭。涼平攬過我的脖子把我拖走了。


那時天已經黑下去,我跟涼平一言不發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的頭髮在晚風中柔柔地飄動,像水草一樣,很好看。但卻已經染成了淡淡的酒紅色。


過了很久涼平對我說:“Keita,只有事情改變人,沒有人改變事情。”
那個時候他站在橘黃色的路燈燈光下,他的臉頰和眼睛呈現出一種落寞的色彩。他身後的柏油路面上,玻璃渣子在路燈燈光下閃閃發光,好像倒映著繁星的水面。他對我說:“我們不可能永遠追求真正的自己,Keita。許多人找到了自己的天地,並不是真的發揮出了自己,而是他們已經改變了自己。改變後回想起來,他們就以為,哇,這才是真的自己啊……你明白嗎?”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如同湖水般平靜。
可是,千葉涼平,你有沒有想到,當我朝右看,卻無法看見你的話,我會不會害怕?


你一定沒有想過。


我確實害怕。


因為……



因為我愛上你了。


我閉上眼睛,夜風吹在我的臉上,像水一樣涼。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對他,說了那些話。


我睜開眼,發現他怔怔的望著我,目光像泛起漣漪的水面,一點點平靜,一點點歸於死寂。


最後他微微一笑,對我說:
別傻了,Keita。

別傻了。
……


       *       *       *
w-inds解散最終成為了一場傳言。
 
然而。傳言,也改變了一些東西。

2006年,w-inds正式宣佈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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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冰箱裏還放著一個沒有切開的甜瓜。


它安靜地蹲在那裏,像月亮一樣,發出大而且嫩黃的光輝。


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涼平為什麼要對我微笑,為什麼要對我說別傻了。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愛上的不是千葉涼平,而是那段歲月。那段可以擠在床上吃甜瓜的歲月,那段可以看見那麼藍那麼藍的天空的歲月,那段我只要朝右看就能夠看到涼平的歲月。


然而,似水流年,似水流年,歲月是不可能留得住的。


這個道理我直到今天才真正懂得。
 
       *       *       *

 
多年以後,我碰到老ken。敍舊的時候我很突然地提到,我很想念涼平。


然而與此同時,我忽然想起涼平送給我的那片 東京上空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

不知道被我放到哪里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