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06 23:37:25尚未設定

春別(十三)


「都還好嗎?」

一定是老天有保佑,他們一行人竟然平安上岸了,除了悅蘭芳因為稍微泡到了冷寒的河水、刺激到傷口附近的神經傳導而顯得有些虛弱之外,其他人的狀況都好得很。

與定風愁一起攙著悅蘭芳,藍羽青看著不遠處那不算低的牆,頗感棘手地抿唇苦思;那麼,這牆到底是該怎麼過好呢……

「小子,在想怎麼過牆嗎?不用麻煩吧!」

陌生的聲音在前方響起,藍羽青猛一抬頭,只見來人半蒙著面,身後還跟了一群護衛,雖然看來沒有陰陽師身邊的那些彪形大漢那樣難對付,可是就憑他們幾個現在這樣……

「王隱,你負責他!」

不管了,反正王隱應該打得過那個領頭的吧,他藍羽青一個被遺棄的孤兒都能活蹦亂跳到這麼大了,就不信會栽在一個邪能集團手上!「大家自己看著辦,別拖累別人,我們在前面那小公園見,不見不散!」

王隱原以為那看來最是龐大的領頭會需要一些時間對付,不料那人竟望著沐流塵就發起呆來、一動也不動;他也樂得乾脆去應付後面那些護衛,好讓藍羽青與定風愁帶著悅蘭芳迅速離開。

「蘭芳大哥,你要撐住。」要叫斷條手臂的人爬高牆未免太離譜,藍羽青自忖也沒那本事抱著悅蘭芳躍過牆,無奈只得將定風愁先送過去,然後悅蘭芳就只好用丟包的方式了。

「我沒關係。」額上那不知是剛沾上的河水還是冷汗,一點一滴、與悅蘭芳蒼白的臉色相互呼應;其實痛久了也就失去部分知覺,待會只要定風愁接得準,應該也不會再多痛吧。

「定風愁,接好!」

將悅蘭芳拋過牆頭,藍羽青自己也隨後跳過,然後就看見定風愁早已準確地將人接得穩穩當當,看來已經被他們訓練得很精準了--

「小伙子,我真是服了你們這群年輕醫師,這樣也敢。」用衣袖擦去方才因緊張而冒的滿頭大汗,定風愁看著對街的小公園「那麼,我們先過去?」

「好……咦?!」話未落,藍羽青瞪視著方從牆頭躍下的王隱,一陣愕然之後,開始覺得自己似乎有部分的血液開始凍結「王隱,你怎麼出來了,流塵呢?」

「流塵?我不知道啊,你不是說別拖累別人,所以我解決那堆蒼蠅就出……」

「啪!」

揮過的手掌還未及垂下,藍羽青見王隱已挨了一巴掌卻猶是呆愣著不知自己做錯什麼,當場便打消了要再加一巴掌打醒他的念頭,自己轉身往回走、想再回去看看沐流塵的狀況。

「藍羽青,你還是把關心留在自己身上吧。」

是陰陽師的聲音。

藍羽青沒有馬上回頭,要承認他們最終還是失敗了總是需要一點時間,反正他現在倒也不想就這麼走了,沐流塵還在裡面呢。

望著遲未轉身的藍影,陰陽師嘴角微揚--呵,他實在很想知道,藍羽青要是聽到步懷真已經在二十分鐘前坐上飛往英國的班機,會有怎樣的反應啊--

「邪眼飛蹤,放走藍羽青,那大鬍子就交你處理,幫我仔細問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至於……咳,我偉大的準妹婿,你走過來把手上的人交給我、有問題嗎?」

聞言,藍羽青彷彿聽到什麼怪譚般快速轉過頭、眼底滿是驚詫「放我走?陰陽師,你沒搞錯嗎?」

「你如果對我有意思,想留下來做雜役也無不可。」讓柳鷦跟三昧去將定風愁「請」過來,陰陽師望著藍羽青,愉快地笑了起來;小孩子可真是有趣,他已經很久沒遇到這麼有意思的場面了……原來當年、那個人就是抱持著這樣的心態戲弄他的?

是啊,確實是很有趣的消遣呢。

「那些具有不明意圖卻又沒有意義的話就省下;陰陽師,我只問你為什麼無緣無故要放我走?」眼見定風愁被兩位侍童半請半拉地帶走,藍羽青決心便要在這與陰陽師耗到底--開什麼玩笑,就他一個人離開,聽起來多沒義氣?!

「無緣無故?藍羽青,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陰陽師像是做賠本生意的人嗎?」

話說到此稍頓了下,陰陽師不悅地看向纏鬥中的兩人,眉頭微蹙--邪眼飛蹤是怎麼搞的,跟那大鬍子打了半天竟還分不出勝負--「羅修王。」

「以二打一,邪能集團果然不愧是流氓黑道。」忍不住出言諷刺,藍羽青雖知道自己應該冷靜,心底不斷湧上的不安卻讓他緩不下越來越快的心跳。

從定風愁手上接過身體已經開始發冷、前額溫度卻不斷飆高的悅蘭芳,陰陽師雖知道那是傷口感染的徵兆,卻也不打算多做處理;反正不該死的就自然活著,該死的又何必理會他?

而那大鬍子看來並不簡單,即使是加上了羅修王,一時也擒他不住;陰陽師眼色一變,廣目天當下領命跳入戰圈「若是能達到目的,千打一的事情陰陽師都做。」

其實抓不抓大鬍子於他陰陽師來說根本毫無意義,僅是極道天權已經不下數十次在他面前絮絮叨叨說這大鬍子如何誘拐、又如何帶壞小雲濤,讓他對大鬍子其人其事很是好奇;再者,現在擒抓大鬍子,能增加藍羽青的壓力……

像鬥牛士拿著紅旗在鬥牛眼前晃啊晃地,那才是他想玩的遊戲。

「陰陽師,你還沒說為什麼放我走。」藍羽青早注意到悅蘭芳不對勁,但現在既是走不了,陰陽師更不可能答應讓他看看悅蘭芳的狀況,唯今之計只能拖了;不知道陰陽師會不會肯讓流塵看一下病人……等等,流塵怎麼還沒出來?

「條件交換,我放你走,步懷真回英國。」

「什麼?!」「碰~!」

藍羽青的驚叫完完全全被圍牆另一頭無預警傳來的爆炸巨響蓋過,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向飛濺在空中的水柱,除了染成灰黑色的水絲如箭般四射外,還有些像是衣料類的黃色飛絮也隨爆炸的氣流到處飛散。

同一時間,定風愁竟不知從哪變出那把之前沐流塵用來威脅自己的手術刀,趁著陰陽師因爆炸聲響而分神之刻,重重地朝他右手腕劃下。

「定風愁,你!」

突來的劇痛逼使陰陽師不得不鬆開原本箝制住悅蘭芳的手,定風愁趁隙將人搶過,滿懷歉意地對著陰陽師行了個禮「對不起,可是你不能再傷害無辜的人了--」

話聲未落,定風愁抱緊懷裡已然昏厥的失溫軀體,頭也不回地往那輛剛剛才停到對街的計程車奔去。

----------------------------------

「先離開這鬼地方,然後到最近的醫院!」一上車便焦急萬分地吼著,定風愁實在不知道悅蘭芳還能撐多久;誰來告訴他,這樣失溫的狀況到底是正常的還是快死了啊?

計程車司機也不答腔,腳下油門重重一踩,很快便離開了邪能集團管轄的範圍;就在定風愁鬆了口氣,想說驚魂記終於結束的當下,那原本一直不開口的司機竟將車開到隧道邊停了下來,轉過頭「你是定風愁吧,你可以來開車嗎?」

「你、你誰啊你?!」只差一點,定風愁就覺得自己的心臟可以從嘴巴跳出來了,他敢情是出門沒燒香,連逃命都上了魔神仔開的計程車啊?

「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紹。」取下帽子與角膜鏡,一頭銀髮的司機雖是與定風愁交談,眼神卻沒有離開過悅蘭芳「我是東陵,你應該知道我?」

見定風愁呆呆地點了點頭,東陵又道「我想看看蘭芳的狀況,你可以來開車嗎?」

「喔……喔好。」雖然這人到底是不是東陵還未可知,不過按照他盯著悅蘭芳時那種眼神……應該,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吧?

認命地乖乖爬到駕駛座去,一抬頭卻從後視鏡看見羅修王的跑車出現在不遠處的轉角,定風愁還來不及慌張,東陵冷冰冰的聲音已經迅速佔據他的所有思路--

「踩油門,衝那條廢棄的隧道。」

直到油門用力踩下去,車子向前狂奔之際,定風愁才真正能夠理解方才東陵說了什麼……衝、衝那條廢棄的隧道?!

「出隧道之後左轉直接上高速公路,我要帶蘭芳回醫學中心。」

「醫學中心有多遠,悅蘭芳他不用盡快送醫嗎?」聽見東陵的話,定風愁免不得憂慮起來;一方面是怕時間耽擱,另一方面……要他把車開上高速公路,這、!

不知已經撞飛幾個柵欄,定風愁握緊方向盤,黑暗的隧道裡只看得見出口的微光,還有後視鏡裡映照出銀髮男人湛藍眼眸裡夾雜著寒冰的溫柔--「他有我。」

「是喔。」沉默了三秒,定風愁忍不住小聲地嘀咕道「他有你,可是我從沒開過車啊……」

「放心,前進踩油門,停踩煞車,轉彎轉方向盤,這樣就可以了--左轉!」

有一瞬間,定風愁突然覺得自己的大腦一定是偷懶沒在運作,這東陵明明也跟藍羽青他們一樣是醫生,應該也不會多正常;怎麼他說什麼、自己就做什麼?結果現在……

天啊,他真的第一次開車就把車開上高速公路了啦!

----------------------------------

「流塵!」

那引去眾人注意爆炸聲同時也勾起藍羽青與王隱的不安,不待他人反應便先行越牆,想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見爆炸過後的河畔是一片狼藉,河面還有些餘波未消地起伏著,草地上只見方才那領頭楞楞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哪裡有沐流塵的人影?

「流塵呢,他人呢?」

眼神搜遍了四方卻沒見到熟悉的身影,藍羽青不由得刷白了臉色,王隱更是一把拎起那領頭「沐流塵在哪裡,你對他做了什麼?!」

「在我的地盤上,對我的人要客氣些。」

定風愁顯然是不知道手術刀之銳利,下手不知輕重,割斷了一些韌帶與大血管,以致於那道傷口不但血流不止、還痛得很。然而就算是這樣,陰陽師也一點不失領袖風範,緩步走到那領頭面前,單手將王隱扯了開去--

「九曲,那孩子方才不是該在這的,他哪去了?」

「我不知、」話才說了一半就被陰陽師挑起的怒眉震懾,九曲邪君頓時嚇得有些語無倫次「我、我不……我只是覺得他長得很像、他、他退了幾步就掉到河裡去……」

別人可能聽不懂九曲邪君在說什麼,陰陽師心底卻一清二楚--九曲邪君過去暗戀雲濤早已不是個秘密,他必是訝異於流塵長得與雲濤生前一模一樣,然後……不知是受到驚嚇還是刻意躲避,總之那孩子是掉進了河裡,還誤觸了水雷,那麼--

陰陽師抬起頭,銳利眼光朝四處不停逡巡;如果按照爆炸時濺起水柱的方向,那孩子應該是在……

那裡!

見陰陽師的眼神倏然停住,藍羽青順著那方向望去,是河岸對面不遠處的一棵松樹,繁盛的松葉與茂密的氣根沉甸甸地微微晃著,隱約可見其後不知被什麼染得艷紅的枝幹--

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