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05 00:41:35shiter淵

望,春風【待】

柏煜離開了以後,新娘與柏煜家解除了婚約,柏煜的家人只能默默的接受,並且賠上道歉。柏煜的爸爸也運用了做生意時建立起的廣泛人脈,開始尋找柏煜的蹤跡,但都毫無斬獲。我也曾試著和他連絡,手機一直沒開,寄電子郵件也不曾收到回音。從腦中提領出那晚柏煜的一顰一笑,還有柏煜丟出的那些問號,仔細思考,我還是沒辦法從中發現什麼。
每當晚上沒有值班時,我總會騎上摩托車來到觀音亭,聽著浪淘,吹著海風,看著遠方彩虹般的橋,點一支七星煙,坐在港邊,看著白煙融揉、裊繞,什麼事也不做,直到很晚、很晚。
我嘗試著去參透這一切,柏煜告訴我的一切,我期盼能有個先知說出柏煜即將出現在哪裡,然後我要去那裡找他,找到他後狠狠的灌他幾瓶台灣啤酒,罵他不告訴死黨原因就腳底抹油溜掉,罵他是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小賊。
當下午沒有值班時,我就會帶著風箏前往觀音亭,把它放的很高,海風很強勁時,正如我意,手執著風箏,我,傻傻的看著它飛翔;如果風箏飛的太低,我會開始收線,直到風箏回到手中為止。因為,我不喜歡看到風箏飛不高的樣子。有一次,有個媽媽走向我,對我說:
「風箏還在飛阿,你為什麼要把他收起來呢?這樣他就無法等待下一次起風的時候,揚起驕傲的身軀,再度展翅高飛阿!」媽媽說完就走向他的小孩,開始努力的幫小孩放風箏。母子倆的風箏飛的好低、好低,比附近所有的風箏還要低,但,母子倆的臉上都漾著滿足的笑,這樣的笑好熟悉、好熟悉。
柏煜離開後的一年,我讀完了研究所,收到兵單,準備前往高雄過我大頭兵的生活。
軍中生活很規律,但長官待人都不錯,我也認識了不少好朋友,其中子皓是最特別的。長的瘦瘦高高,五官清秀,一副歌仔戲小生的模樣,但是說起話來,不是問候張媽媽,就是問候李爸爸的,真是「人不如父母賦其之貌」呀!
我時常會問子皓一些問題,但他總是給我十分難以解讀的答案,也曾說過柏煜的事給他聽,希望能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他卻輕笑著說:
「如果哪天那個柏煜回來,在問他不就得了!真是無聊,有時間不會想想看放假要怎麼玩!」真想抓起一些什麼來砸他,麻煩的是,身邊少了罐台灣啤酒。
如果只有一天假,無法回去澎湖,我就會和子皓一起到西子灣看夕陽西下,子皓說:「你看你前後左右,哪些在一起的不是情侶,我真不知你來這幹麻,等下別人以為我跟你……」「無聊!」每次到西子灣總會出現這段對話。看著太陽緩緩落下,黑又漸漸襲了上來,點點漁火隨之湧現,我和子皓就會買一些黑輪,站在哪裡吃著、望著,沉靜,伴隨時光流逝。
日子就這樣,西子灣、軍營、西子灣、軍營兩頭跑,軍旅生活使我暫時忘記尋找摯友的使命,也調整了時光流逝的節奏,很快,又過了半年。新年到了,搭上一點的飛機,我準備回家過春節,飛機緩緩升空,我緩緩看到火柴盒似的房子、汽車,然後是一片湛藍,看著窗外白雲緩緩飄過,飛機緩緩降落在馬公機場。
下了飛機已近兩點,熟悉的海水味竄入鼻中。我跟在快樂出遊的觀光客們後走出機場大廳,排班的計程車伯伯走向我:
「少年的,要坐車嗎?」
「沒,有人會來甲我載。」我對滿心期待的計程車伯伯說道。
其實並沒有人會來載我,我一向是自己走到朋友家騎借放的機車,自己騎回家。正當我想轉身離去,有人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輕、好輕的拍了一下,
是柏煜。我這樣想著,然後轉頭。
【吟】
「你好,請問是范念樵先生嗎?」一個長髮女孩站在身後對我說。
「是的,請問有什麼事嗎?」
「嗯,是的。不知道您是否認識李柏煜?」女孩臉上帶著淡淡的哀傷。平靜的對我說。
「是,我認識,你知道柏煜在哪裡嗎?」我急著問,想知道柏煜在哪裡。
「請跟我來。」長髮女孩快速轉身走向一台老舊的二手本田轎車,上車,然後指示我也上車。
女孩開著車,我坐在她身旁,我們經過了市區,駛進了鄉村,此時我才仔細看了看女孩的臉,女孩長的不是絕美,卻也算是個長髮美女,但是,臉上淡淡的哀傷、蒼白,讓她看起來少了點生氣,女孩的鼻子十分高挺,輕柔的桃紅沾在薄薄的嘴唇上,微腫的雙眼,昨夜哭過?當我剛這樣揣想時,車子已駛入一老舊的三合院埕前。
「下車吧!」女孩道。
三合院前方的海無風無浪,跟在飛機上看到的不太一樣,此處的海水是淺藍色的,一望無際,唯有一艘破舊的漁船,停在遠方。女孩自顧自的走向三合院大門,我看了一會兒,前方的景色,仍然停滯著,像幅畫。我走到隔壁的雜貨店,跟老闆娘買了幾罐台灣啤酒然後才又走回三合院前,繼續看著眼前的海天一色。
「先生,柏煜請你進去。」女孩不知道何時已出現在我身後,冷冷的對我說。
「嗯。」
女孩帶我走進屋內,映入眼簾的是一間老屋的大廳,廳中簡單擺設了茶具、木椅等日用品,牆上裝飾著一張照片─照的是那晚我們看的那彩虹一般的橋。
女孩繼續向內走去,經過一間日式大通舖,到了屋尾一間微掩著門的小房間,女孩推開了門。
柏煜就躺在小房間的床上,躺在那舖了草蓆的橡木大床上。
「念樵,好久不見。」柏煜的聲音很微弱,我看見他的臉比女孩更白,那是一種接近白臘的白。但是他的眼,卻非常有神,直直穿透空氣,看著我。
這個柏煜,滿臉病容卻用有神的眼看我的柏煜,我感到,此時我倆距離好像拉遠了許多。
「嗨!柏煜。」我簡短道。
女孩不知何時已走出房間,此時,房裡只剩下我和柏煜。
「你知道你的家人都在找你嗎?你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走了?還有……你生病了?」
多年後的今天,換我對柏煜拋出了數個問號。
「你還記得,我問你是否聽過望春風,還請你描述望春風的意境這件事嗎?」柏煜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又拋出了另一個問號。
「記得,那晚的事,我都記得,可是你……」我想向他追問關於剛剛問題的答案。
「兄弟,先聽我說完。」柏煜大聲的對我說道。
語畢,他起身,這時我才見到柏煜的身體〈柏煜身上蓋著棉被〉,他穿著一件象牙白的休閒服,和一件側邊有條紋的的運動褲。柏煜變的好瘦,跟從前那個微胖的他差了太多了,致使我嚇了一跳,他身子微微向左邊倒了一點,我趕緊衝到他身旁:
「念樵,不要緊,走,我們去觀音亭。」柏煜用孱弱的聲音對我說道。
女孩載著我和柏煜,在公路上飆車,跟載我來時截然不同。不一會兒,
前方就是那座彩虹般的橋。女孩沒有一點要下車的跡象,於是我手攬著柏煜的肩膀,下車。我倆又走到那晚看橋的地方。在那站了許久,我遞給柏煜一瓶台灣啤酒。我們就這樣喝了起來,誰也沒有說話,直到柏煜輕聲說了一句話,簡短的話,打破沉默。原本只聽見海風呼呼,孩童嬉戲聲的觀音亭,多了不一樣的聲音,廻盪在港邊。
「我們結婚了。」柏煜輕輕的說。
「什麼?」我抓不著半點頭緒。
「我們結婚了。我和小凡結婚了。」柏煜十分平靜的對我說。
「小凡就是剛剛載我們來的那個女孩。」柏煜又補充了一句。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儘管我心中灑滿了問號。
「我得了白血病。」柏煜繼續對我說,不過這次的消息更令我震驚。
「什麼,真的?」我大聲的詢問著,甚至可以說是咆哮。
周圍的人都在看我們。
「是的,我得了白血病。」柏煜很平靜,真的。
我覺得好哀傷,但是,心情似乎已受到柏煜的影響,不再發出咆哮,卻仍大聲的對柏煜說道:
「你還可以活多久?你為什麼沒有跟我連絡?為什麼……?」
「我已經過治療,或許十年、或許三年、或許我明天就會離開。」柏煜依然是淡淡的語氣說道。
「你說我為什麼沒有跟你聯絡?如果我跟你聯絡,你會連絡我的家人,那我,還有站上彩虹橋的機會嗎?我能夠在彩虹橋上聽最喜歡的女孩唱─明天我要嫁給你嗎?。」
「我不喜歡那個女孩。是他們逼我的。」
「一生中,我決定也要望一次春風,不要任人擺佈,所以,我選擇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