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的景色，是一片霧茫茫。到了高雄，藍天裡只有一絲雲絮，如果時間就此不再走動。

從此以後，他不會再從台中載我回高雄了。我還記得考上時，他的笑容。

也許他還是會，會在電話裡跟我說，（其實我們並不常通電話）也許他會開車從我身邊經過。（從來沒有在高雄有這樣的經驗）他並沒有不見，只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相信嗎？即使我眼睜睜的，看他被裝進冰櫃（我還幫他穿鞋！），眉鬚上結了一串串的霜，之後為了入殮，出來退冰，發出腐爛的味道，最後變成半片頭蓋骨，及不滿一甕的，白灰。

那是你嗎？雖然每天看著，卻也每天想著，你吃飯的樣子、開車的樣子、嘆氣的樣子、微笑的樣子、半夜起來上廁所的樣子、早上煮稀飯的樣子。你的臉，不是青紫色的，他跟你長得很像。那把骨頭灰像你？別開玩笑了，我看不出來。

因為他不是你，我才如此冷靜。可是我也知道，時間就此停止了，往後我不再完整（是嗎？）眼前一片茫然。我好想躲在方型的魚缸裡，蜷曲著身，雙手抱膝，四周只有自己吐泡泡的聲音。我還在羊水裡，做一世未竟的夢。

人生，好累。
好累，
好累。

抱怨完，還是要往前跑。不得不。我總是不知道我為何而跑，不知不覺，我跑得太快，已視茫髮蒼。

放下自己吧。人生不能回頭。
清醒，好累。沒有瘋也不可能瘋，因為我活得不夠認真。發瘋是上天給太認真的人一個禮物，從此以後他們不用小心翼翼，禁錮的靈魂長出翅膀，俗人不明白。

也不想明白了。
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