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29 13:56:55

風景

今年是暖冬,坐在房間裡抬頭看窗外,一隅無雲的藍天被框了起來。我常常喜歡凝視藍天,尤其是被關在教室裡的時候。下午上第一堂課,要寫作文,題目是「晴與雨」,全班安安靜靜,只有原子筆在紙張上滑過、陽光灑在走廊上悉悉沙沙的聲音。窗外是晴天,為了下筆我轉頭呆望教室外許久,寫下「天空藍的駭人,我抬頭凝視,時間就這樣靜止,而我永遠走不到明天。」的句子。現在和多年前一樣,午後的天空依舊如此的藍,琉璃般透明,望不盡的邊界,視線延伸得好遠好遠,我以為這一刻就會像這樣無限延伸,鋪開成一片走不完的沙漠或草原,我抱著膝蓋坐在其中,身邊雲影緩緩漂流,而我不曾移動

前年九月我與友人去澎湖,到一個離島浮潛,那是一個小小的島,有一個只有一座兩百公尺操場和一棟兩層樓高建築的國小,柑仔店式的商店也只有兩間,沒有招牌,若不是門口擺了販賣冷飲的大型冷凍庫,大家都覺得那是一般住家。九月初似乎過了旅遊旺季,吃完飯與友人漫步在住家與海岸之間,炙烈的樣光曬的四處白花花的一片,小徑上只有我們安靜的走著,海風與浪聲緩緩起落,那時的時間也像是靜止一般,像那一片深沉寬廣的大海,浪湧,浪退;風吹,風停,幾百萬年前如此,現在如此,往後也是如此,它的生命沒有盡頭,我便以為我也是這樣永恆不滅了。

那不也是一種悲哀?結束都變成一種徒勞的妄想。當夕陽昏黃的光穿透欄杆印在陰影下的牆壁上時,我便被關進安靜延伸成的永恆的牢籠中,也不掙扎了,如同處於人生夕景,沒有力氣也沒有未來值得去改變什麼。

然而當我爬上頂樓,看見大朵燃燒的雲、圓得極飽滿閃著金光的太陽、由靛色紫色橘紅色玫瑰色織成的天空,絢爛得讓我想起跨年時佈滿整個黑夜的繽紛煙火,那人在將死之前是否也應該用盡全力燃燒最後一次,讓被遺留下來的人們在漫漫長夜能將夕暮時的燦爛慢慢回味?

或是那雨,一個暴雨的夜裡,我抓著傘在雨中走長長的路,雨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轟轟的雨聲掩蓋了聽覺,中港路紅燈綠燈紅燈,車流停停走走停停,哆嗦站在騎樓下,廣告聚光燈照著一撮撮雨絲不斷劃過,我用力凝視想捕捉那一瞬間雨的姿態,卻覺得時間輕巧而快速的從我身邊流過,我被丟棄在一片孤獨。

有時候我會想,是風景影響了我,還是我的心情影響了風景?也許是後者吧?不然為什麼教室裡的我會有這麼絕望的寂寞?又或者是前者啊?不然我怎會在看到大海的時候,忘記旅程在隔天便要結束。其實你的心裡也有風景的,我也不明白,是你心裡偷偷藏起來的那片風景影響了我,還是我的心情使你心裡的風景變了顏色?

我知道你其實很生氣,但是你還是說著笑話,只是嘴角的弧度小了一點,開口合了一些,講話短了一點,你身邊的空氣冷了一點,臉部表情僵硬了一點。你和身邊的風景格格不入,你其實鮮艷一點,你像一塊顏色相近其實被拼錯的拼圖,我覺得我該把你放回原位,可是似乎沒有人發現這個錯誤,我也開始焦慮,是不是我也被拼錯了。

還是我看了很多社會版的新聞,還有很多香港的黑社會電影,當他頂著光頭出現在我面前,我看見他的笑容裡有利刃出鞘的寒氣,他的背後明明是我熟悉的風景,我竟有迷路般的陌生與恐懼。他還我昨天借的三百塊,帶著他的風景離去,我也好像回家了鬆一口氣。

究竟是誰影響了誰,也不需要細究,誰還會記得多年前曾在底下遊玩的一棵樹,它真正的模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