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像往常一樣，我在課餘時把一些流行曲譜上新的歌詞，這是我的嗜好，一個不用花錢的興趣，最適合像我這種沒多餘閒錢的窮學生去消磨時間。

　　我戴著耳機，一邊聽著旋律，一邊在紙上寫著：

　　「她，彷彿是天使的化身，

　　　我看不到任何的缺點，

　　　她散發的光芒使我睜不開眼睛，

　　　她是我唯一真正想要了解的人．．．」

　　一雙温暖的手從後掩上我的眼睛，我打從心底裏燦笑出來，我輕輕的把她的手拉開牽著，我們相視而笑。

　　「對不起，剛才給那個笨小三拉著問功課，所以遲了來。」素素語帶歉意的說著。

　　「沒關係，你累了嗎？要不要喝杯咖啡？」

　　「哈，都不知道你為什麼喜歡喝黑咖啡的，那麼苦，我寧願喝熱巧克力。」

　　我微微彎身作出一個英式管家回答主人的姿勢：「Yes Ma'am，我的女皇，請稍候。」

　　當我端著熱巧克力回座位的時候，素素正拿著我的草稿在看。她問：「這個『她』是誰？」

　　我放下杯子，繞到她身後，低下頭在她的耳梢輕聲說：「還用問？我心裏面滿滿的都是你，你害得我寫的每一篇歌詞都離不開你。」

　　素素的臉泛紅，引得我好想就這樣的吻下去，但始終不敢，畢竟我們還小，這還是我們的初戀哩。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戀愛都是這樣，我覺得甜蜜、心悸、心跳有時快得像是要爆炸開來。我渴望每分每刻都跟素素在一起，我的心彷彿已經不是全個屬於我自己，有某部份已經被素素所佔據進駐了。

　　她的一顰一笑喜怒哀樂都牽動著我的情緒，我甘心的追逐享受著這份複雜的感覺。

　　就像我愛喝黑咖啡，那苦澀夾雜著的甘香令我上癮，而素素，亦已經令我上癮了。

【七年前】

　　「喂，不是說好放學後去看場電影的嗎？怎麼不等我？幸好我知道你就是會待在這裏！」素素用略帶撒嬌的語氣責備著。

　　看到她香汗淋漓帶點焦急的樣子，我感到不好意思。我把素素拉近，伸手抹去她額上的汗珠和亂髮，再輕吻她的額角。

　　「你呀，就是懂得欺負我。」

　　「我疼你都來不及啦，怎敢欺負你？我是看到你當上學生會會長很忙的樣子，心疼，不想再增加你的負荷，所以先溜出來曬太陽，我就知道你忙完一定會來找我的，看，我的智謀是不是勝過諸葛亮？」

　　素素笑著作狀搥打我：「少臭美啦，還不快走，怕買不到戲票哩。」

　　素素跟我從初中起交往，不經不覺的已到了高中。

　　以前年紀小比較不怕羞，被同學取笑也只覺得甜蜜，況且那時我們連親吻也不敢，所以活動範圍就大多在學校裏或附近的連鎖式快餐店。

　　現在我們比較想有多些兩個人的獨處時間，也覺得應付老師同學間的「親切慰問」有點麻煩尷尬，所以就選擇了素素家附近的一個公園作為我們的秘密基地。

　　我買好戲票，轉身向另一邊的素素揚揚手中的票子，她也指著手中的一大桶玉米花在笑，哈，這是我們兩人間的一個小秘密，因為我總是乘戲院關燈時偷偷牽她的手，後來素素就索性每次都先買一大桶玉米花一進場就吃到手沾沾的，可是我才不理哩，照牽可也。

　　隔著一段距離看素素，她真的是越發明亮了，她從一個小女孩慢慢的發育成現在身材均稱皮膚像是會發光的少女，她的閃亮像春天的陽光耀眼但不過份。

　　應該不只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學校裏想追她的男生沒一打也有半打吧，不過我很自豪的是，我和素素始終兩心如一。

　　「喂？發什麼呆！戲要放映啦，還不快進場？」

　　我走過去輕擁著素素，心裏想著：「我才不想看什麼戲哩，我寧願一直看著你。」

　　「哈，仔仔，你賊賊的看著我有什麼企圖？還不乖乖的跟我進場去。」

　　「是的，我的女皇。」

【四年前】

　　「仔仔，你知道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嗎？」小三問道。

　　「不會是想向我表白吧？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Sorry！」

　　「去死啦！我是來通風報訊的！」

　　「啊？」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傻呀？最近同系的優材生小鵰正熱烈的追求著你的素素，還向她表白了！」

　　「我猜得出，那又怎樣？」

　　小三看我無動於衷的樣子，也就只得擺擺手離去。

　　其實，會造成現在的這個局面，我是有責任的，雖然我也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隔天我接到素素的電話，我們約好在咖啡室見面。

　　素素有點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我看到她比前更添嫵媚可人，而這天終於都到了。

　　我嘆了口氣，先開口：「最近好嗎？」

　　素素語帶哽咽的道：「難道我們現在已經生疏得變成這樣了嗎？」

　　我說：「是我不好。」

　　確實，一切的罪都在我身上。

　　高中畢業，素素順利的升上最著名的學府繼續她的大學生涯，而我則考不上，只好出來社會幹一份只夠養活自己的工作，我看不到前景。

　　大學生活應該很適合素素，她出落得越發的標緻了。不諱言的，站在她眾多出色的追求者身旁，我越發的覺得自卑。

　　所以，我主動的疏遠素素，我知道素素想挽留，甚至挽她現在宿舍的同屋住小三來當說客，可是我覺得放手會是對素素最好的選擇。

　　「為什麼？」素素紅著眼的問。

　　「因為我已經趕不上你的世界。我不想當一個自私的人，留住你、霸著你，對你對我都只會造成負擔。素素，你應該有更美好的將來。」

　　素素哭著說：「你好自私！」

　　「我知道．．．對不起。」

　　素素低著頭沉默了一會，然後抬起頭，用略帶掘強的語調說：「仔仔，你知道我的性格，放我走我就不會再回頭，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決定了嗎？」

　　「嗯，是的，我知道我一定會後悔，可是現在的我卻只能作出這樣的決定。」

　　素素拉過我的手，把頭伏在我的手背上。每次當素素覺得疲倦或不開心的時候，她總是習慣這樣。

　　我感覺到手背上素素的淚珠熱熱的滴下來，我的心愀痛著，此刻我們仍是相愛的，只是，我配不上素素。

　　終於，素素抬起頭，她努力的擠給我一個溫柔的笑容：「那麼仔仔，我走啦，你好好的保重。」

　　「嗯，你也是。」

　　素素慢慢的步出咖啡室，我知道她仍在等著我開口留住她，可是我並沒有。

　　相識以來的畫面一幕幕的在腦海中閃爍：

　　初中第一天上課坐在素素的身後，已經被她長髮飄逸的氣質所吸引，她的秀髮彷彿飄過來陣陣的幽香，使我著迷；

　　每天借故的跟素素說話，看到她笑我竟然看得呆了，這時身邊的同學都開始打眼色取笑我，可是我已經無暇理會別人了；

　　每天放學我都默默的跟在素素約五米身後，不理會跟她同行的女生們對我的竊竊私語，就一直的目送著素素走進家門，我再靜候一刻鐘，心裏幻想著素素會不會揭開窗簾偷偷的在看我；

　　那天意外地放學後只得素素一個人，我依舊默默的跟在她身後，走到半路時，素素突然停下來，回過頭並向我走過來，輕輕的說：「仔仔，我們一起走好嗎？」那時我的心跳得像是要飛出來，我意外得不懂得答話，而素素則耐心的給了我一個世上最美麗又最鼓勵的微笑；

　　第一次牽素素的手，那份甜蜜溫馨的感覺溶化了我的心頭，我在心裏邊默禱：『全能的大神，請讓我跟素素一直的牽手到老』；

　　第一次把素素抱入懷裏，我的身心都不再懂得思考，剎那間，我只希望世界就這麼的停住，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謝上天把我帶到來這個世界上，我真心的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快樂的人；

　　第一次親吻素素，軟軟甜甜的，我感覺到素素微微的顫抖，而我則有著觸電的感覺，然後大家的臉都很燙很紅．．．．．．　

　　這一切一切，都只剩下成了追憶。

　　我一直以為素素會是我的唯一，現在卻是我親手的把它扼碎。

　　透過玻璃，我看到素素孤單的身影逐漸遠去，我心的一塊，也恍惚一點一滴的隨著她死去。開始時還覺得心絞痛，但到最後我已經變得沒有知覺了。

　　那天我是如何回到家裏的已經不大記得，記得的，只是那份心碎的感覺，心就像被撕裂開一樣。

　　好痛好痛。

　　好痛。

【三天前】

　　小三：「仔仔，謝謝你接受我們指南針日報的訪問，我是張小三，負責今天的採訪，這是我的卡片。」

　　我笑了笑，接過了卡片：「成啦，都認識這麼久了，還來這套。」

　　小三乾咳了一聲：「唔，規矩還是要跟一下的，老同學聚舊稍後再說，訪問之後那一餐你是走不掉的，現在先跟我乖乖的完成訪問好讓我早些下班吧。」

　　「嘻嘻，你是師傅，你說什麼就什麼囉。」

　　小三：「哈，你還記得呀？那時候你跟素素剛分開，看到你消沉落魄的樣子，我就好心的教你用電腦軟件作曲填詞錄歌，哪曉得現在教會徒弟就沒師父了，在這兩年間華人音樂圈裏沒人不知道仔仔這個名字，各大音樂典禮後第二天的報章標題都是『仔仔才華橫溢』呀、『仔仔人氣急升』呀、『新一代實力偶像派歌手仔仔橫掃樂壇各大獎項』呀之類的，你覺得你現在是走紅了嗎？」

　　「嗯，說起來還是要感謝師傅你呢，要不是你教會我用軟件製作錄歌，我就不會完成我的第一首作品寄給唱片公司，這亦是我最滿意的作品。」

　　小三：「就是那首《初戀》吧？總覺得你是在寫你跟素素．．．．．．呃，這個不能寫出來，真麻煩，那麼訪問稿我就寫是你的真實初戀體驗吧，不公開素素的名字。」

　　「嗯，可以。到現在，初戀的那份觸動仍然帶給我無盡的靈感和聯想，我很感謝和慶幸可以曾經擁有過這份深深的感動。」

　　小三突然把錄音機按停放下，跳了起來指著我說：「哼，暫時不做訪問了，當時素素明明是愛你的，你也一樣，那你為什麼要放棄她？」

　　我很平靜的反問小三：「當年你也是愛著素素的吧？」

　　小三跌坐下來，一臉愕然的道：「你．．．怎麼會知道的？」

　　「因為當時你和我，都深深的愛著同一個人～素素。」

　　小三沉默了一會：「但我一直都沒有說出來，一方面固然是由於這不是被世人所祝福的戀愛方式，同時亦因為我知道素素愛的只是你。那好啦，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當年為什麼要逼素素提出分手嗎？放心，我不是要追究，我知道我根本沒這個資格，我只是好奇。」

　　我苦笑了一下：「因為我幼稚、自私、軟弱。當年我認為我配不上素素，其實，正面的做法應該是要提升自己，讓自己跟得上素素的步伐。可是，自私的我卻只想到放棄。也許當年我還未真正懂得去愛，又或者，我最愛的只是我自己。」

　　小三：「算了，那時我本想找上門去把你大罵一頓，結果看到你沮喪的樣子，反而不忍心的糊裡糊塗就當上了你的掛名師傅。」

　　「喂，師傅，其實當年你跟素素同住宿舍時你有沒有佔過她便宜的呀？」

　　小三：「死仔！我才沒你那麼色．．．．．．嘻嘻，不過美色當前，當然免不了有時會揩一下油水。喂，你見到素素時可不許告訴她啊！」

　　見到素素．．．．．．想起來也很久沒見過素素了，聽說她大學畢業後就考進政府機構做事，已經結了婚生了小孩。我沒有刻意的避開她，但始終沒有再遇見過她。

【今天】

　　「司機，麻煩你把車子泊在一旁，我想進去喝杯咖啡。」

　　「但是你要在一小時內趕去電視台啊！」

　　「放心，還有時間，我不會擔待很久的，麻煩你了。」

　　我戴上鴨舌帽、圍上圍巾，這是本年度最流行的裝扮，所以也不會特別引人注目。

　　我走進咖啡室，找到一個靠近她的角落坐下。是的，我看到了素素。

　　她的裝扮比以前略顯成熟，仍是那麼的美麗動人，手裏抱著一個小嬰孩，應該是她的孩子吧。

　　曾經，我和素素爭論過到底要生男或是生女，當時我說我喜歡女孩子多些，因為想要一個跟素素一樣漂亮的女兒，但素素說她喜歡男孩子，她認為女孩子有太多的麻煩和顧慮。不知道素素手中的嬰孩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常常會幻想再遇到素素時我會有什麼反應，原來就只是這樣。我只敢偷偷的看著她，心裏面並沒有狂喜或是狂悲，泛起漣漪是免不了的，可是亦只不過是如此而已。

　　正想站起身離開的時候，一位男子走到素素身邊親暱的坐下，我看到素素臉上露出滿滿的笑意，我隱約的聽到素素喚他一聲『雁』，他伸手接過素素手中的嬰孩在逗弄著他。

　　好一幅幸福的家庭樂圖，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我再深深的看上素素一眼，心裏面對她說出祝福的話，然後就默默的結帳離開。

　　在經過他們身旁的時候，我聽到雁說：「又喝黑咖啡呀？傷胃呢，不要喝太多。」

　　素素：「知道啦，長氣，醫學研究說每天喝適量的咖啡對心臟有益呢。」

　　我沒有再聽下去，大步的踏出了咖啡室。幸福，並不是必然，現在至少，我相信素素一家都過得很幸福。

　　我的心好像把一塊久壓著的大石給推開了，輕鬆了不少，但又有點若有所失。

　　如果當年我勇敢一些，沒有退縮到，不知道現在的我和素素會是怎麼樣的光景？

　　也許我和素素會幸福的生活著，有著我們的小寶寶，又或者我們一早就鬧翻分開了，誰知道呢？

　　人生並沒有如果，也沒有回頭路，決定了，就只得繼續向前走，而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我摔摔頭，摔走我的胡思亂想，走上車，跟司機說：「現在可以重新出發了，謝謝。」

～完～ 

P.S. 這是參加單盟的一個短文活動寫的，有興趣的可到以下網址觀看：

http://jinyong.ylib.com.tw/SectTalk/show.asp?no=13069&SectNo=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