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22 20:43:54wer

月之晴空(2)

 

 

「我記住的,媽媽。」

「你從出生就閉著一隻眼睛,怎麼想把它打開也打不開。他們把還沾著胎水,是個皺縮嬰兒的你搶去時,我真是擔心。但他們又把你還給我了。因為你剩下睜著的那隻眼睛是棕色的,瞳孔是黑的。龍神保佑。他們說你閉著的眼睛根本是白的,是壞的。但我相信那是金的。」

「你有一隻由我傳給你的金色瞳孔。但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安潔,你記住了嗎?」

「我記住的,媽媽。您說過好多次了。」

「你以後就會知道了。我的兩隻眼睛都有著金色的瞳孔。那是龍神賜予我的金環,幾百個龍族中的人也只有我一個。可我不得不希望神從來沒賜予我這特殊的祝福。我是受到神祝福的人,可我在哪裡呢?在這處黑暗的囚籠。所以,安潔你收到的才是真正的祝福,你會有真正的神的庇護。」

「媽媽,沒有真正的庇護。如果我能殺了每次抓住我的人,我們就能想辦法逃出去。」

「鬼魂裡有隻特別厲害的鬼,他會利用黑暗。網住我的心志。」

「是我太沒用了。沒辦法保護您。」

「是我該保護你,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安潔,過來這裡,我們該在一起。就算身處黑暗也不驚慌,也不墮落,也不為恐懼所驅使。不為恨所焚燒。當看到太陽的時候,還能夠正常生長。這才是我的希望。我想看著你在陽光下長成一名美麗的少女。你會是亞殊和五大王國最美麗的女人。我相信。」

 

女孩抓住了婦人的手,試著壓抑自己心中的激動。

「我會的。」

「媽媽。」

她有著滿腔的話沒有對婦人說。包括那些夜晚。包括那個看見月亮的夜晚。事實上她已經不再是處子之身。就在她成長成熟前,花苞仍未綻放成花之前。甚至可說是一株幼苗,她早已歷過了男人的摧殘。那個男人,將她們母女囚禁的人,總是將她的眼睛綁起布帶,用冷冷的手撫摸她的身體。然後將她弄得很痛。比跟野獸打鬥受的傷還要更痛更痛。心裡面的傷很痛很痛。

她沒有和婦人提起過男人的事。她仍是株幼苗的時候,便決定今後要保護母親。就算在黑暗中成長,會長得畸形又扭曲,也必須長大,要保護她。

「媽媽,休息吧。」她摸了摸婦人在她掌中的手。微微冰涼,帶著潮濕氣息的手。

 

黑暗中又過了數日。每日鬼魂都會送來兩個人的餐食,帶走她們的排泄物。但稀奇的是這幾天他們都沒有帶走任何一個人。一般他們都會輪流帶著母女中的一人到上頭去。但這種情形過去也發生過,有次還放她們在黑暗中待了好幾個月,以為自己終於被上方的人所遺忘。被遺忘卻還仍舊囚禁著,只是那些負責餐食的鬼魂依舊送來糧食,和帶去排泄物。

這次或許也和過去一樣。

 

「媽媽,湯在這裡。您的手交給我,我遞給您。」

她觸到了那隻手。摸起來骨瘦如柴,還微微顫抖的手。她將碗交到了那隻手裡,有些不放心。

有了些喝湯的聲音。輕輕的啜吸聲和液體的聲音。「媽媽,您是不是很痛?你睡著的時候又在呻吟了。他們到底對您做了什麼?我覺得您生病了。」

 

沒有回答的聲音。或許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女孩將手伸過去,想摸摸母親的臉。小時候自己生病的時候母親總是這麼做的。在牢籠裡扶養一個小孩並不是那麼容易。常常能做的就是摸著孩子的臉,然後說故事,或是低聲祈禱。

但是一隻細瘦的手抓住了女孩探查過來的手掌。它拍拍女孩的手掌。安詳地表示自己不要緊。

女孩低下了頭。

「媽媽……」

她就像是母親那樣做。低著頭開始輕聲禱告。「古老的龍神遺留在人間的血脈,龍的血親。如龍一般堅強,一般智慧,一般強壯,不會畏懼,探求光明。我們就是龍。神,請給我的母親幫助,請幫助她。求求您。」

 

這是個很深的夜晚。月被雲朵遮住。從地底的深處,往上移動。是厚厚的黑色土層。是石板。是昏黃的燈光。是一張簡陋的木桌和相配的椅子。穿著連帽黑色斗蓬的男人坐在木桌旁,男人有些閒來無事地拿布塊擦拭著自己的短刀。然後對著燈查看短刀變得多光亮了。

男人的身旁有座向上的石階梯。階梯上可以容身的空間很狹窄,成年的男人必須彎著身通過。階梯鋪著的石板,之間的縫隙還是黃土。可以看出這階梯其實是土造的。階梯通往上方的走道,被石牆包圍的走道。兩旁的牆上間隔一段便插上一隻火把。這走道直走通往一處室內的大廳,非常寬廣的大廳,但中間放著巨大的籠子,籠子裡一隻巨大的黑熊正做困獸的舉動,來來回回走動。這裡空無一人。

向外移動,看到一處被城牆、大門與平房包圍的庭院。黑色的玫瑰叢在庭院裡修剪成列,尖刺綴在每一根花梗上。高牆裡包圍著兩座高塔,比鄰而立,如同兩座細瘦的山峰。山峰底下有著許多平房。從規模看來這是一處二級貴族的城堡,沒有專門的護城河環繞,高牆也不到堅不可摧的程度。但牆上頭裝設了鐵鉤和倒刺,看著也頗怵目驚心。城牆上點著燈火,有衛兵駐守。所有駐守在城牆邊的衛兵比其他貴族宅邸都多,不是這位貴族生性格外的小心,就是城堡裡藏著會讓人來搶奪的寶物,但表面上看不出是什麼。

再往外移動。

 

人生沸騰,有處騷動的場面。人們在村莊廣場集合。留著鬍子的男人舉著火把發言。上百的壯年男子聚集在底下傾聽。火光映得他們群情激憤。

 

留著鬍子的男人正大聲疾呼,唾沫落在了他的大鬍子上。

「我們再受不了這個領主了。他奴役我們,連最後一粒稻穀也說成稅,更過份的是!他擄走我們的孩子,根據城堡裡的人流傳,他把男孩子殺掉,把女孩子穿上華服然後脫下她們的衣服,最後還是殺了她們。」

「他根本是個怪物。做出我們無法想像的事。玫瑰叢下永遠都有新的屍體用來肥沃土壤。」

「想想看,你們的孩子什麼時候會被帶走呢?你們知道我們村子最近幾年失去多少孩子了呢?因為領主雇用戲班子裡原本是小丑的男人,專門用戲法誘拐了我們的小孩。讓孩子無聲無息地消失。又讓我們找不到自己的孩子。我們的人答應了今天會打開城門。我們要進去把他殺死,把村子的孩子救回來。他們就在城堡的地牢裡。」

「朱尼家的孩子昨天才失蹤。斯米家的女孩也是三天前才不見。我們不去救他們嗎?你們要丟棄自己的孩子嗎?」

 

「我們要趁夜進門,然後馬上分頭四處潑油放火。裡頭的士兵是我們村子的弟兄,有半數都願意幫助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