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恩仇，是快意，是短暫的激憤？還是
炙熱的快感？鍾德樹用火，解決他的問
題。

十一歲的邱聖凱回頭一看，那團突出其
來的火球，順著空氣肆無忌憚地向八方
竄燒。他依稀聽見：﹁小凱！快點逃﹂
跳躍的火光，阻隔了他和母親間的距離、
視線，也因此天人永隔。

　　刺鼻的味道，像是置身在加油站中
那般強烈，黃秋閔知道，生命中的惡魔
，已經隨著濃烈的汽油，告訴她最後的
結局。

　　混亂的急診室，突然擁進大量的傷
患。不同於前幾回的空難事件，這次，
絕大多數都是孩子，被火紋身的孩子。
哀號、哭鬧、淚光、汗水和著濃烈的燒
烤焦臭味，直把原本緊張、嚴肅的急診
室，搞得一團混亂。

　　邱聖凱沒命的往後門跑去，火舌比
他的速度還快。舌尖早已襲上他單薄的
Ｔ恤，手臂、後膀子，瞬間紅通通的一
塊塊，痛得他忘記衝撞時的疼痛，一勁
地推開後門，奔離火場。

　　火怎麼來？小凱並不知道。但是他
曉得，那個他喊﹁叔叔﹂的中年男子，
是他媽媽的朋友。

　　他依稀記得，在四月二日前兩天，
大約也是在中午十一、二點左右，叔叔
就來找過媽媽。不過在當時，叔叔和媽
媽兩人一見面，就吵得很大聲，後來，
叔叔就非常生氣的離開。

　　小凱告訴警察，就在發生火災之前
，那個叔叔前後來過兩次，兩次都在櫃
台前面，對著媽媽大聲吼著。

　　不同於第一次情景，叔叔再回到心
算班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大塑膠袋，
嘴裡嚷嚷著些什麼。最後沒多久，房子
就燒起來了！

　　黃秋閔，今年四十二歲，是桃園縣
﹁佳育兒童心算班﹂園長，也是小凱的
母親。她所主持經營的補習班，是一所
兼具心算、安親性質的補習班。

　　這是一棟五層樓建築物，一樓設櫃
台和上課場所，二、三樓另設有教室和
學童遊憩空間，四、五樓則是黃秋閔、
三個孩子和父母親居住的地方。

　　總的來說，這家安親補習班，是間
﹁黑牌﹂補習班，既無教育部設立許可
執照，亦無建設局營業執照、消防局的
安檢記錄。

　　私立安親補習班沒有設立許可，黃
秋閔並不是第一人。況且，像她這樣近
似於家族經營模式的安親補習班，沒有
幾個人會重視﹁合法﹂這兩個字。

　　若不出事，大伙相安無事，黑牌歸
黑牌，政府懶得查，日子一天過一天。
黃秋閔也和其他不合法的安親班一樣，
安然度日。

　　不管怎麼說，黃秋閔招來瘟神，除
了讓自己葬身火窟外，還連累了她三個
孩子、雙親、侄子、老師和十一學童。

　　二日下午一時許，她的朋友鍾德樹
，已經是一天內第二回上門找她。兩人
見面不到三句話，總是激烈爭吵收場。
學生、老師都知道，兩人之間的爭執，
是為了錢，還有些許錢以外的糾葛。

　　她會認識鍾德樹，這得從她的黃姓
同居人說起。黃某目前正在新竹看守所
，接受毒品勒戒。黃某和鍾德樹是朋友
、﹁毒友﹂，是﹁兄弟﹂間可以信任、
託付的那一種。

　　黃某入監戒毒前，曾告訴過黃秋閔
：﹁有事，你可以找鍾德樹幫忙。﹂有
了這句交代，就此展開了黃秋閔和鍾德
樹之間的關係。

　　有人說，鍾德樹是為了金錢糾紛；
也有另一種說法，兩人之間有著剪理不
斷的情慾。不論是哪一種，總之是某個
理由、藉口惹毛了他。他在十一點多左
右悻悻然離開心算班之後，約一個小時
光景，便拎著一大袋的汽油，走進心算
班。

　　汽油高揮發和低燃點的特性，快速
而又有效率。十二點三十八分，鍾樹德
騎著機車，出現在桃園市埔子派出所斜
對面的加油站。他不是去加油，而是拿
著一個大塑膠袋，買五公升九二無鉛汽
油。

　　加油站工讀生，深怕塑膠袋承受不
住五公升汽油的重量，趕緊從辦公室裡
，再拿出一個大塑膠袋給鍾德樹，套在
最外層。

　　這一切，都被加油站監視錄影器﹁
全都錄﹂。

　　一點整，鍾德樹回到心算班，手上
拎著一大袋的汽油，格外引人注目。他
停妥機車，不疾不徐地走向櫃台，黃秋
閔坐在後方，手上的汽油，引起她一陣
心驚。

　　他冷笑對著眼前的女人，毫不猶豫
地端起手中的汽油袋，猶如洒狗血般地
潑向眼前所憎恨的女人。

　　幾乎就在同個時間裡，他熟悉地找
到鐵捲門的按鈕，將心算班的鐵門關下
。他依舊冷笑，無視驚慌失措，忙著呼
喊老師、孩子逃命的女人，更無視他和
這女人恩怨以外的無辜。

　　鍾德樹掏出打火機，點燃了仇恨，
點燃了快意，更摧毀了生命，造成兩死
十九傷的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