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7-08 10:15:10翁世恆

魔鬼化身----林清岳弒親案(上)

有人說,林清岳是魔鬼的化身,那麼他所在的地方,也就是你我所在的地方,就是地獄?

某個場合,我和警大學務長黃富源老師聊天,提到林清岳這個案子。他告訴我,根據他的研究,近一兩年來,台灣社會青少年暴力犯罪率並沒有巨量變化,但是個案卻有日趨殘酷的現象。

黃老師過去曾擔任警大擔任犯罪防治研究所所長,對於各型犯罪成因和背景,他都有精闢、深入的研究。

他相信,數字會說話,數字也能反應某種現象,鉅細靡遺地將是時呈現出來。

「青少年的共犯率高居不下,這才是我們值得注意的地方。」他指出,歷年來,成人共犯率平均維持在百分之十左右,但是青少年的共犯率,卻高達百分之五十以上。換句話說,青少年的共犯率,是成人的五倍。

的確,當我在跑林清岳弒親命案新聞,警方在二十四小時內宣佈破案後,赫然發現兇手居然是一群黃毛小子,最小的才十二歲,最大的不過二十二歲。

而且,年紀大過林清岳三歲的共犯,居然甘於淪為犬馬,供其使喚。這就是地獄的真面目嗎?還是虛擬實境的個案?

一九九八年十月十一日上午,我從同業傳遞訊息中得知,在台北縣林口鄉下福村,發生一起兇殺案。根據初步消息得知,住在二十鄰四號的一對夫妻,被送報生發現陳屍在客廳裡。

「下福村在哪裡?」我問同業。林口鄉幅員相當廣闊,往往一個鄰或一個號之間的距離,相差個一、二公里之遠,倘若不小心錯過了一條小路,迷失在這片台地上,不是不可能的事。

「好像在八里交界的地方吧!」

「能不能具體一點?」

「具體一點?具體一點就看地圖吧,我現在正在路上,手上的地圖,還沒有告訴我正確的地點。」同業好生沒氣的回答我,而我正快步走向停車場。

「好吧!我知道了,謝謝囉!」
掛上行動電話,我走到車內,啟動我的中古車同時,順手往椅背後方,抓起地圖。

「如果是清晨發現的,現場應該還在。」我盤算著時間,嗯,十點左右檢察官應該還沒到現場。檢察官沒來相驗屍體,現場不可能移除,現場沒有移除,我就可以放心的找路,不至於心急走過頭,而喪失拍攝失現場畫面的時機。

下福村位在八里鄉和林口鄉交界的山區之間,從林口市區沿著一○六號縣道往北走,經過一連串曲折蜿蜒的山路,大約半個小時的路程,就可以到達。

「喔!SNG車。」撇過一處彎道,還沒看到住戶人煙,一台雪白色的龐然大物登時出現在我的眼前。

「他們還真快。」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電子媒體的機動性,尤其是在有線電視蓬勃發展的今天,強敵環伺之下,收視率的高低,往往是決定他們年終獎金多寡的關鍵。

雜誌社何嘗不是!?雜誌賣不好,廣告進不來,不必等到經濟不景氣,社方自然而然會用盡一切手段,合法的裁員,讓你自動提出辭呈,省下一筆人事費用,也省下一筆資遣費。文化人?唉!生意人。

下福村是新莊分局的轄區,我從林口分駐所員警的口中探得,這戶人家姓林,是做外燴起家,目前,僅知道他們夫妻倆,雙雙陳屍在客廳,現場相當凌亂,倆人渾身是血,被兇手砍的不成人形。

「送報生是幾點發現屍體的?」我拉著一位看起來相當慈眉善目的員警,細聲的向他打探。

「喔,大概是在八點左右吧,確實的時間,你要去問三組。」

「那麼,這夫妻叫什麼名字?」

「嗯….先生叫做林銀樹,他太太叫做曾玉甘….ㄟ…不好意思喔,細節的部份我不太清楚,你最好去問三組的,好不好,拜託,不要為難我啦!」

基層制服員警,總是怕記者問東問西的,可能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吧!但是他們又是最快抵達現場的執法人員,許多現場狀況,他們總是比「長官」了解的更為鉅細靡遺。

分局長吳清福,正忙著指揮刑事組長羅明村、組內刑警,配合縣警局鑑識小組,穿梭在命案現場。據說,檢察官下午才會到現場勘驗。

「現在不方便問他吧。」我趁這個機會,拿起相機,開始記錄命案現場的一切。

林家是棟三層樓透天大厝,依傍山邊而築,門前有個廣闊的廣場。聯外道路由廣場向外延伸,自成獨立的王國。厝與厝之間,以成排樹林為界區隔,林銀樹的弟弟,就在隔壁。

他們所在的位置,位於林口台地的邊緣,這裡的散居各處的居民,大都以務農為主,所以,處處可見稻田,田野優境的風貌,一覽無遺。

由於命案現場封鎖線拉的相當大,我只得從廣場邊緣的短牆上,取出長鏡頭遠遠的拍攝。

命案現場集中在林家客廳,兩扇玻璃鑲木大門是敞開的,我想,可能是血腥味過於濃厚,然而客廳大燈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打開,鑑識人員未了衝散令人作嘔的味道,和獲得較好的光線,所以才沒關上大門吧!

這樣也好,如此一來,方便媒體記者拍照。

林銀樹夫婦陳屍在客廳,透過長鏡頭,我看現場一片凌亂,血跡噴濺的程度,像是頑童撒了一屋子的紅墨水,橫豎交錯在客廳每一個角落。

鑑識人員在地面、桌子和椅子上,標示著從1開始的紅色直立標示牌。我聽見裡頭的人說:「到車上再拿一些號碼牌,這裡已經不夠用了。」顯然,命案現場出乎鑑識人員的預估,也間接地告訴在外頭守候的媒體記者,這樁命案慘狀的程度。

下午兩點,板橋地檢署檢察官黃和村率領法醫黃純英,抵達命案現場驗屍。檢察官驗屍的時間歷時三個多小時,我和同業站在警戒線外圍,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益發覺得案情相當複雜。

最少,林銀樹夫婦兩人遭到歹徒砍殺的慘烈程度,正由檢察官相驗屍體的時間上,可資證明。

「兩名死者的頭部,有嚴重的刀傷,頭蓋骨部份都遭到砍破。另外,死者的臉部也有刀傷,傷口成不規則狀,最長的部份,有二十多公分….」黃和村結束了相驗工作,走出命案現場大門,面對守候多時的媒體,概略說明案情。

「大部分的刀傷,多半集中在身體上。」

「兩人手臂、手肘上有多處防衛傷口(註),顯示死者和歹徒曾發生激烈打鬥。」

「我們還發現,林銀樹左手掌幾乎被砍斷。」

「現場相當凌亂,血跡從二樓臥室一直延伸到客廳,血漬泰半集中在客廳。現場留有不少血掌印汗血腳印。」

「警方將會針對我們所發現的證物,帶回去進一步比對化驗。至於兇手有幾個? ….從我們在現場所到的狀況,歹徒應該在三個人以上。」

「好了!我想我就講到這裡,我們會進一步追查。謝謝大家。」黃和村頷首環顧堵在嘴前無數支的麥克風,習慣性地推著鼻樑上的眼鏡,同時向一旁新莊分局員警示意著:「老兄,幫忙一下,我得上車!」

眼尖的員警收到「命令」,半請半推開死纏爛打的記者群,清出一條通往檢察官黑頭座車的小路,好讓檢座得已脫身。

檢察官和法醫的工作告一段落,台北縣刑警隊鑑識小組的工作,正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刑案現場,「斑馬線」(註)縱行交錯其中,它們沿著血液噴濺的方向,逐步還原案發當時兇殺過程。

我窺見客廳現場地面上的標示牌,密密麻麻地豎立在傾倒的木椅前,或一灘灘暗紅色的血漬旁。無意間,我偷聽到鑑識小組向吳清福報告進度,「客廳不是第一現場。二樓臥室是兇手最早行兇的地方。」

「怎麼說?」吳清福需要詳細的說明。

「主臥室床上留有大量的血跡,血跡從床上一路順著門口的位置過去,沿路撒散不規則的血滴和一段凌亂的拖痕。靠近門口的牆壁上,有幾張明顯的血掌印,根據初步比對,應該是林銀樹所有。」

「臥室裡,曾經發生過激烈的打鬥,梳妝台和椅子,梳妝台上的物品,以及衣櫃附近,我們都發現有敲擊、碰撞的痕跡。」

鑑識小組拿著記錄圖繼續說道:「夫妻兩分別從臥室狂奔到樓下,樓梯上的血腳印,分別採到林銀樹、曾玉甘的血腳印,和幾枚不完整的鞋腳印。腳印指向一樓,沒有看到有上二樓的跡證。」

「客廳裡有一面桌子,桌面上有一道相當深厚的刀痕。痕溝裡,採到稀少的血跡,還不確定是死者的,還是兇手的。」

說到這裡,吳清福驚覺早在不遠處一旁「偷聽」的我,連忙制止鑑識小組的說話,將他拉到封鎖線內。臨走前,吳清福瞥了我一眼,目光放在我手中握著的筆桿和記事本。

我想,分局局長大概在想:「這傢伙是哪家記者,平常在分局也沒見過,不知道他聽到多少,又會怎麼寫?」

這是一件慘絕人寰的命案,無論發生在哪一個縣市,當地分局和縣市警局莫不如履薄冰,如履深淵的面對。除非他們走投無路,需要媒體配合協尋,否則對於案情的偵辦過程和來龍去脈,總是用「偵查不公開」這頂大帽子,作為抵擋媒體採訪的唯一護盾。

媒體在採訪社會新聞的來源,警方絕非唯一,但卻是唯一可以求證正確與否的管道。檢察系統雖然也可以獲得資訊,但是檢察官並非人人都可攀的上關係。強勢媒體藉由龐大的採訪駐點體系,分線獲取同一事件,不同方向的消息管道。弱勢媒體就沒有這樣的優勢,只能旁敲側擊,拐彎抹角,撿到籃裡就是菜,誇張而不能誇大(誇大會出問題)。

鑑識採證工作到晚間告一段落,警政署長丁源進在台北縣警方初步完成偵辦規劃之際,也趕赴命案現場,給予指導。

署長指導歸指導,專案會議和偵查工作仍按現行作業程序(SOP)進行。新莊分局和縣刑警隊根據鑑識小組的報告,和現場訪談附近鄰居的供詞,認為目前首要工作重點,就是得找到林銀樹夫婦二十歲的獨生子----林清岳。

父母親雙亡,卻不見獨子的蹤影,說起來很奇怪,也出乎常理。「他很愛玩,爸媽也很疼他,尤其是媽媽。可能因為他是獨子吧!」這是林清岳同父異母的姊妹,對他共同的印象。

警方從附近鄰居的口中,掌握不少關於林清岳的情資,畢竟,這裡人口單純,家族們大都住在一起。

在警方所獲得的資料中,林清岳的人際關係相當複雜。尚未服兵役的他,五專只讀了三年便輟學。,離開校園之後,林清岳經過友人的介紹,來到桃園一家傳播公司擔任「主任」的工作。

這家傳播公司,是一間掛羊頭賣狗肉的伴遊公司,也可稱之為「公關公司」,他們專門提供大桃園地區酒店公關小姐的招募、供應和接送,暗地裡也接「老點」、熟客做外賣的交易。林清岳這個主任,說穿了就是負責接送小姐上下班,和外買轉運。

他是林家的長子也是獨子,受到父母親的溺愛也是理所當然的。俗話說:「望子成龍」,林銀樹並不希望兒子繼承外燴工作衣缽,反倒希望他能多都些書,有個不錯的學歷,不錯的事業。

然而,林清岳卻不是個讀書的料,更非刻苦上進的青年,當然也就別提什麼前途光明、事業有成的寄望。

案發前一晚,警方獲悉他曾帶著一群朋友住在家中,案發後卻不見蹤影。另外,曾玉甘買給他的車號GA—5622馬自達轎車也不見蹤影,他的臥室有幾枚明顯的血腳印,卻非林銀樹夫妻所有。

最重要的部份,鑑識人員發現林清岳臥室內的衣櫃內,折疊整齊的衣服,某一處有翻動過的痕跡;吊掛的長衣,像是遭人撥弄過地吊掛著,相當不協調。

換句話說,林清岳不是遭兇手綁架甚至殺害,就是和兇案脫不了關係。警方的研判,雖然加重林清岳涉案的可能,不過也非將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林銀樹、曾玉甘在外燴工作上的競爭關係、人際交往、債務糾紛,甚至情殺的可能因素,全都列為清查方向。

不過就在當晚十點左右,新莊分局即傳送林清岳基本資料,請求刑事警察局「八號分機」,發出全國通報,全面查緝。
春藥 2020-01-13 00:41:34

很讚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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