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14 00:02:15月島雯

女英雄的建構與想像─以《仙劍奇俠傳》為例

女英雄的建構與想像─
以電腦「角色扮演遊戲」(RPG)《仙劍奇俠傳》中的趙靈兒為例


這個題目,正如Strauss & Corbin所言,「為的是要揭露並解釋一些在表象之下鮮為人知的現象,符合結構主義與榮格心理學理論的經驗主義傾向,以揭示潛藏在閱讀者、寫作者的經驗之中的內部結構,探討文本中訊息背後所蘊含的意義。


英雄
英雄本身就是一種想像,一種情感的投射,他總是處於每個文化的神話的核心位置。心理分析學家榮格認為,英雄可以被理解為集體心靈中的一個原型,而這一個原型便是人類緩慢出現的自我意識:一個人要成功,必須要跟逆境搏鬥,但是逆境有時候是會高於我們所能理解的範圍,人類會感受到局限,所以必須要建立一個可以克服萬難的角色作為投射對象。英雄,正是一種心靈力量的象徵,在他《轉化的象徵》一書裡他說:
「所有的Libido的象徵中最好的就是人類的形象,就像是一個惡魔或英雄。
所以英雄的歷險與各種行為正代表了Libido的流動與轉化,是人類心裡極為原始的自然狀態,也是人生歷程中,各種經歷的象徵。」

英雄是什麼?根據神話學者Campbell的說法:「英雄是那些能夠了解,並進而克服自己命運挑戰了人。」他也說:「英雄是能夠奮戰超越個人及地域的歷史侷限,達到普遍有效之常人型態的男人或女人。」本文將會把焦點放在虛構文本(電玩遊戲)創造的英雄上,以符合英雄的本質,進而討論女英雄的建構與想像。RPG(Role-Play Game)遊戲本身就是個極為適合做為英雄文本分析的對象,這是因為其設計就是要讓玩家能夠投射到主角身上,以此達到共鳴的效果;小說只能滿足幻想,但RPG遊戲卻能實現夢想,扮演英雄並且走上試鍊的旅程。這樣的遊玩經歷正符合Rieber(1996)所提及的自我實現與幻想,這兩種玩遊戲中可以獲得的滿足。


《仙劍奇俠傳》,趙靈兒
一場十年的旱災與水災,開啟了一段血淚交織的動人故事……
南疆的黑苗族與白苗族原是互相通婚的兩個部落,彼此友好,當年黑苗族首領的巫王娶了白苗族大祭司青兒為妻,巫后青兒是女媧的後人,和女媧一樣,她擁有強大的力量,更有慈悲為懷,將眾生的苦難視為己任的女子,因為如此,巫后受到全國人民的愛戴,也受到有心人士的妒忌。利用宗教的力量,拜月教主漸漸的將勢力擴展到每個黑苗族人民的心中,他更暗地裡策劃了一場浩劫,利用不死之身的水魔獸,讓南疆陷入旱災與水災的日子,並且把這場災難嫁禍給擁有神力的女媧後裔,青兒。最後,連巫王都聽信他的讒言,雖然不捨將自己的髮妻處死,卻也對於她強大的力量感到駭怕。青兒雖然知道這一切都是拜月教主的詭計,但她知道她必須解救她的子民,如同女媧當初造人、教導人的母性,她選擇留下來面對問題,最後她犧牲自己跟水魔獸同歸於盡。臨走前她要貼身丫環帶著自己最心愛的寶貝女兒─趙靈兒離開南疆到一座無人的荒島,仙靈島,就此,故事開始展開……

李逍遙是個遊手好閒的鄉野孩子,沒爹沒娘,從小給開客棧的嬸嬸拉拔長大,他從小就想當個大俠。因緣際會,因為嬸嬸病倒,他來到據稱有仙女的仙靈島上求藥,認識了趙靈兒,兩人更陰錯陽差的成了親。同時之間,黑苗族派來尋找公主下落的使者找到了仙靈島,島內裡裡外外的人都遭到殺害,包括青兒的貼身丫環,也就是將靈兒帶大的姥姥。逍遙雖然解救了靈兒,卻因為服藥而失去了他們已成親的記憶,姥姥臨走前要逍遙好好照顧靈兒,並帶著她回南疆尋找媽媽的下落。就這樣,他們踏上了前方的旅程,遇上了許多人,也發生了許多事,包括武林盟主林天南的女兒林月如,與逍遙、靈兒的三角關係。這段旅程中,逍遙當了爸爸,不再是那個稚氣未脫的男孩,靈兒從拒絕面對自己的身世到敞開雙臂接受事實,而月如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愛情的道理…
故事的最後,靈兒和母親青兒擁有一樣的使命,做下了和母親一樣的決定,解救蒼生,犧牲了自己…


女英雄vs.男英雄
一般人在討論英雄時,大多偏重於男性所認可的價值判斷,或者無意區分英雄的性別。這其實是很弔詭的,原因是在於英雄這個名詞象徵的意涵就是陽剛的、男性的,在過去他甚至跟女性扯不上關係,有時甚至還帶著視女性為得勝之後的獎勵品的寓意,在英雄的普遍印象裡,我們看到的是男性的身影。「英雌」這個字,更是從「英雄」變化而來的。
卡蘿‧皮爾森在《內在英雄》裡提到:
「雖然男人與女人有時在宣告英雄主義時,會有形式上或順序上的不同,但卻都會經歷相同的成長階段(卡蘿‧皮爾森,《內在英雄》,台北:立緒文化,2002,頁六。)」
這段話其實沒有說到重點。
如果要用Campbell的「啟程」(Departure)「啟蒙」(Initiation)到「回歸」(Return)來代表卡蘿所謂的成長階段,那我們必須清楚明白,因為性別造成的形式上或順序上的不同,會造就男女兩種不同的英雄想像。


以下就啟程、啟蒙和回歸這三個階段,在女英雄文本中討論三個較為主要的,不同於男英雄的建構與想像。


是被動,還是早已察覺潛在的意義?
不同於男英雄,女英雄的試鍊過程多半是因為一個被動的原因而啟程。以《仙劍奇俠傳》的例子來說明,李逍遙的自我意識形成的很早,他從小就想當個大俠,帶著靈兒到南疆找媽媽只是一把開啟門的鑰匙,但對於靈兒來說,儘管她是當事者,但她是被動的被要求要往這條路走,尋找自己的身世之謎代表的是一扇門,除了打開或者不打開之外,她沒有別的選擇,更別提自我意識的問題。榮格的弟子,Erich Neumann在其著作《Amor und Psyche: ein Beitrag zur seelischen Entwicklung des weiblichen》(中譯:丘比德與賽姬:女性心靈的發展,呂建忠,台北:左岸文化,2004)中提到的賽姬,被她認為是女性心靈的原型,當她因為遭到阿芙蘿黛悌的忌妒,被迫要嫁給一個怪獸時,她的反應卻是要大家不要為她哭泣,因為這是她應得的天譴,這邊有一段話:
她的反應不像陽性自我(a masculine ego)在類似的情境時必然採取的掙扎、提出異議、不服氣、抗拒,而是恰恰相反,她接受自己的命運。(p.91)

但是,被動不一定就是個壞事。根據Erich Neumann的說法,她認為那是因為女性「的確具有透視未來的洞察力,她察覺到眼前發生的是有潛在的意義」,所以她接受這樣的命運安排。也就是說,命運的安排對於女性來說並不是支配的力量,因為女性的洞察力,或者說潛意識其實超越了這份看似注定的安排的表象。這是另一種說法,的確,就本質論的層面,許多女性角色為主的文本都可以用這樣的方式來解讀,只是站在建構論的立場來看,這個論點多少規避掉了父權社會下對於女性的宰制問題。要同意女性具有較男性更好的洞察力(或者說預感)當然是可以的,科學家的確也證明女性的敏銳程度要比男性來的高,只是這個社會是否可以接受邏輯思考與直覺只是兩種不相同的思考模式,沒有高低好壞之分呢?理性本身就是一個極為男性的字眼,我們必須了解,「邏輯思考的、分析的、重視因果」並不一定是高於「天馬行空(創意)、直覺的、情感導向」的思考方式,前者之所以凌駕於後者之上,原因是在於現今的社會型態是由男性所建構,所以我們稱之為父權社會,陰性思考的特質始終難以被正視。所以,在這個社會尚未平衡到男女性的特質均為平等時,Erich Neumann的論點只能先放在心裡,否則只會被當成自我安慰的笑話罷了。


英雄救美,凡人救仙女
在試煉的過程中,女英雄始終需要另外一個角色的幫助(多半是男性)來解救危急時的困難,不管女英雄的能力是否可以獨自面對。在《仙劍奇俠傳》的遊戲裡,李逍遙最主要的使命就是解救趙靈兒,尋找趙靈兒,幫助趙靈兒。但事實上,靈兒這個角色被設定為女媧後人,就李逍遙的說法,「我的靈兒是仙女」,就連安胎藥都和凡人大不相同,神仙本因有異於凡人之力量,卻始終需要個凡人來解救。之前提到RPG遊戲其實是讓個人幻想得到實踐,早年(仙劍是1995年上市的遊戲)的電玩遊戲主要目標群眾是男性,即便是到現在這種狀況還是依然存在,為求市場的銷售量而言,推論出男性觀點在RPG遊戲裡應為主要模式應無問題。中國歷史小說史上最著名的女英雄莫過於楊門女將,其小說中經常出現男性戰死沙場,女性要帶夫出征的橋段,或者是男性受困而由女性搭救的情結。弔詭的是,楊家將設定的年代為宋朝,宋朝正是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重文輕武的朝代,這其中的意涵實在是令人玩味。

男英雄碰到無法解決的危急時不是不需要人來搭救,但實際上可以搭救男英雄的有幾個固定人士:一是男英雄的好夥伴、或者即將成為好夥伴的人,他們通常是男性,故事通常會發展成兩人因此結緣,把酒甚歡,當下決定義結金蘭…。我們卻很少看到女英雄會被女性搭救,如果有這樣的情結出現,很高的機率是兩個人都一起被抓走,就算沒有被抓走,也應該是身負重傷,不會有男性那樣把酒言歡,義結金蘭的橋段在後面出現。二是神仙,此為外在力量,基本上多半發生在故事已經找不到解危者時才會用的方法,值得一提的是,在這種情況下,是會出現女神仙搭救的情形,但是一般來說,女神仙代表的意涵是母性,而不是女性。


死亡的意涵
《仙劍奇俠傳》裡比較特別的是女性在「回歸」的部分,最後的結局是靈兒犧牲自己以換取其他人存活。死亡不是一種消逝,而是終極的回歸。身為征戰英雄原本即將生死置之度外,無懼生死。Joseph Campbell在《千面英雄》提到:
英雄最後的行動就是對死亡或離世所採取的行動。生命的意義在此縮影中得到彰顯。不用說,若對死已有任何恐懼,英雄便不是英雄了;第一個要件是要接受死亡。

在中國古典小說裡,女英雄幾乎沒有戰死沙場的情況,大多依循自然消逝、自盡殉節、返回仙山修行三種情形(曾馨慧,〈巾幗英雄之研究─從樊梨花出發〉,民92),在《仙劍奇俠傳》裡卻安排了趙靈兒死亡的情形,之所以特殊的原因,是因為相較於男性文化下,所謂「頭可斷,血可流」的精神,其設想的主體仍在於是男性,沙場對於男性而言是何其神聖,即使是女英雄也不容褻瀆,因而女英雄的退場與男英雄是大異其趣。這或許是一個新的現象與指標,女性/女英雄也可成為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實際上在《仙劍奇俠傳》裡頭,解救者為女性角色的比重其實非常高,除了靈兒之外,靈兒的母親青兒,治療逍遙、靈兒,讓月如不死的白苗族巫醫婆婆也是很好的例子。


這個電玩遊戲之所以能夠成為華人圈共同的經典RPG,歷久不衰,甚至改編成為電視連續劇,代表著其故事情節不僅僅是受到男性的歡迎,也受到女性的認同。觀眾是肯定這個文本所形塑出來角色,不管是男性或女性,至少在某一部分上都得到了投射,補足了心靈的完滿。就文本層面而言,這種以過去歷史加以改編的故事情節,雖然敘事結構沒有多大的變化,但是其內涵的確有因為社會風氣、制度的改變而受到影響,至少在女英雄的部份。當然,我們還要更努力的去尋找表象下不為人知的現象,補心中的那塊空缺。
Li 2006-09-14 12:02:43

英雄,人類發展的極端,因為凡人做不到神聖
所以英雄成了傾羨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