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15 16:48:48菲菲

平凡中的偉大‧悼念父親(一)


八月七日,難忘記的一天。

灰暗一片的天空,低垂哀號沉痛的心,午後磅礡大雨,親屬們圍繞靈柩,目送靜靜沉睡中的父親,長眠於五指山國軍公墓。



父親在我腦海記憶裡是一個不倒的巨人,他博學多聞且精通所有家電的維修,對市面上新鮮事物、新產品,有著高度敏銳的好奇心和探索、研究、求知的衝動。

父親有一雙巧手,在繁忙工作之虞,他會虔心坐在書房唯一不受人打擾的案上,開著檯燈挑燈夜戰,不眠不休的玩他的手工藝。經常可以看見書房桌上凌亂的擺設著各式各樣的手工具,螺絲、鐵釘、起子、鐵削˙˙˙只要聽見媽媽在晚餐時間叫不動父親去吃晚餐,接著我習慣悄悄的走進那如同雷池禁區的房門觀望,一定可以看到父親著手又在搞東搞西做發明的身影。通常三天三夜之後,家裡會有一場成果展,屆時,我們可以看見父親眉開眼笑,手拿著他嘔心瀝血的新作品,臉上表情像個小男生開心的讓家人分享他的成就感。

父親並不是神仙,也會遇到一些突破不了的困境。印象很深刻的一次,他在發明一個專利產品,利用高周波震盪干擾聽覺靈敏的老鼠,以達到驅鼠作用的驅鼠器。那一次的發明中,爸爸未做完善自身安全的防護,暴露在超音波的殘害裡整整七天。之後,我聽見爸爸跟媽媽說到,他食不下嚥,頭疼、耳鳴、無法睡眠的症狀。

當時年幼的我,根本不明白職業傷害的概念,只直覺的感覺父親那幾天,不斷不斷菸不離手的抽著香菸,煙霧瀰漫著整個書房,煙燻味令人討厭、噁心。當時的父親嚴然是個埋首實驗的科學怪人,不讓我想要跟他靠近,每當媽媽叫他吃飯他也不應。探頭偷瞄父親的一舉一動,父親總是深鎖著眉頭,嘴裡刁著菸一副老菸槍的模樣,上身打著赤膊,彎拱著腰驅,手上拿著電表測量著電壓,頭上掛著防音耳罩,一發不語,癱坐在那會發出機機嘎嘎的椅子上,作苦思。

成功的背後,必定是用血汗換得最後成果做為代價。父親那項發明,最後雖然圓滿成功,但是專利權被人盜用。父親自認為只是一界市井小民,而且當年專利權的觀念並未完善保護,法律追訴更無疾而終。父親身體潛在性付出了代價,猜測或許也就是爾後癌症之引因。


睹物思情,觸摸著爸爸親手做的小咖啡壺。那是一只縮小四十倍用銅片版金而成,壺身與壺底比照實品裁製,經過焊接結合整個壺身。爸爸貼心巧妙的做了提把,壺身呈三角錐型,拿起端看小壺,壺內與壺外鈑金接縫,都是極為精緻。最絕妙的地方是,小小咖啡壺可以盛水,傾倒時,壺內的水滴水不漏,只會順暢著從壺嘴管流出,絕對的是一只巧奪天工的袖珍藝品。看到它,台北南京東路邊的『袖珍博物館』典藏,就再也找不到一只可以跟爸爸的小咖啡壺精緻比擬。

爸爸常常跟我說:做任何事,一定要用心思,慢工出細活。做多、做熟悉之後,熟能生巧,你的效率自然就提高。每親手做過的事或物,你都可以從其中獲的許多領悟和樂趣,這就是生活享受。

認真的人,最美麗。

踏踏實實的成果,最甘甜。

有形、無形的記憶,剎那間成永恆。

每一個步驟、經驗、過程,都是一項寶貴的履歷。


爸爸出生名望家族,既是長子、獨子,亦是世襲唯一繼承人,爸爸長相英俊挺拔,演藝圈的那些偶像,都不及爸爸自然帥氣。一雙黑釉有神的雙眼,濃濃的眉毛,有形的臉頰,唇紅齒白,潔淨白嫩的皮膚,經常梳理短潔的髮型,神情更顯的抖擻有神。他是朝九晚五上班族,是標準的好丈夫、好父親,是母親相依為命的同林鳥,不離不棄。遠離故土來到台灣,白手起家的撫育兒女。魂繫夢斷與故國、母親天人永別,那種思親情切心靈孤寂的煎熬,痛徹心扉。

好幾回,我偷偷的望見爸爸坐在窗檯邊,手中拿著祖母那張泛黃黑白相片,漠然凝望著窗外,頻頻地拭淚,我不作聲的遙望著心中巨人般偶像的大男生爸爸,似乎能稍許感受到大人們心裡世界裡不為人知的創痛。在今天這世態炎涼公義不張的灰暗年代,以及當時父母親逃離家鄉動盪不安戰亂的大時代對應,我認為都是近似性隱含著諸多無奈的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