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11 03:39:12wendelin

有些人,有些事 / by camin

台長:令人動容的文章,分享給大家。

有些人有些事,是說了也不會明白的......

或許是龐大的工作與課業的雙重壓力,讓自己的心幾乎處於緊繃的狀態,處處提防小心人,深怕一個不小心被人陷害或看輕,也因此,備感寂寞。總覺得身旁沒有朋友,沒有可相信的夥伴與人兒。

但某些時刻,總是有些畫面衝擊到那近乎封閉萎縮的心。家庭關係是一個,另外,某些意外的生活週遭小事物,也是一個。

家庭的事情我自是不說了,先前也寫了不少關於我與我父親互動的文章、信件。雖說總是告訴自己要硬著心,但每當看到父親母親的操勞,以及父親近乎瘋狂地訴說著自我故事時,再怎麼想冷酷的我,也止不住心中的羈絆與痛苦。我不得不承認,家庭已成為我生命或身體中的一部分,縱使那是一個再怎麼令人厭惡想割除的癌細胞,但它總是不定時隱隱作痛,提醒我家庭依舊存在我生命中,不可切割。

另外,則是那些不預期發生在我生活週遭的人事物。


因工作故,必須時常上台北。為了省錢省時間,我選擇了便宜又大碗的統聯,台南台北只要三百元,而且夜車往往四個小時就到。也因此,我成了統聯夜車的常客。

不知在哪個要回台北的夜裡,凌晨二三點左右,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向售票處。夜晚的統聯客運就像是流浪漢聚集所。頭髮雜亂,眼神混濁不清,吸著煙,穿著夾腳拖鞋看似骯髒的中年男子,幾乎是我對夜晚統聯的基調印象。其中穿插著中年歐巴桑,或許提著大包小包,或許提領著印有商印的各地名產。總而言之,景象完全不同於台北捷運乘客的光鮮亮麗。

那天我看著時鐘,擔心會趕不上最近一班往台北的班車,因此幾乎是用跑的衝向售票處。那天買票的客人很少,售票處前只有我一人,我望向內,售票處內空無一人,售票員不知跑到哪去了。一時心急,我大力地扣著桌子,桌子被我扣得震震響起,掛在售票處前面的牌子,也因我的敲擊而微微晃動了起來。

「有沒有人啊?我要買票」我大叫著

就在我喊叫的當下,一位小姐衝忙地跑了出來。當她衝出來的那一刻,我嚇了一跳,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面容。

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那位小姐那又黑又腫的兩個大眼袋。我也是有過熬夜經驗的,深知一熬夜,人的眼袋即會發黑腫大。但令人悚目的,是那雙眼袋實在腫大讓人無法相信的地步,彷若被打後的充血瘀青,像小拳頭般地股起在她那近乎慘綠的臉頰之中。那雙腫大到似乎永不可消的大眼袋,以及伴隨著在眼袋上方無力疲憊的眼神,我想必然是長期疲勞、熬夜的產物。她有氣無力地跟我說著對不起,並開始替我服務購票。

我想她剛剛一定是躲在後面房間偷偷睡覺,只因我的叫囂,所以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上了車後,坐定位,閉起眼睛開始休息。但一閉起我的眼睛,售票小姐驚恐、慌張伴隨著近乎是瘀青眼袋的眼神之畫面,卻始終在我腦中閃映著。

也不知車子是過了永康還是哪,反正想著想著,人也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統聯的座椅既不好坐,也不舒服,但人就是累,就在這樣半夢半醒之間睡得沉了。整個人還處在嗜睡、睜不開眼的狀態時,突然間聽到了鈴響---

「大坪林到了」

大坪林是我要下車的站名,縱使身子是多麼嗜睡、不聽使喚,但我的腦子告訴我,該起來,要下車了。

「大坪林到了」司機又大喊著

我睜開朦朧的雙眼,看著前方大聲喊叫的司機,突然間,又是一震

司機張開的血紅大嘴,幾乎佔了他臉面積的全部。

被血紅大口震驚到的我,睡意全然不見。匆匆收拾行李,趕緊下車。

「謝謝」

下車那一瞬間,我不敢正視司機地說了聲謝謝,說完後微微瞥視司機一眼,只見司機憨厚地傻笑著,彷彿也不好意思受我這一謝

統聯坐車時所遇這兩幅景象,至今在我腦海中仍印象深刻。

為何這兩幅景象會觸動我呢?

眼袋的腫大,咀嚼檳榔的血紅大口,這是夜間勞動者耗盡心力、體力,摧殘自我身體的證明。只是,他們為何還要從事如此傷身、殘害健康的勞動工作呢?

所歸一句,只為了生活。

某個夏天熾熱的中午,我從捷運地下街走上至台北街頭。一出冷氣涼爽的捷運站,隨即感到炙熱的艷陽在我身上作虐,一股熱氣向我撲來。尚未回神,只見到一名中年婦人,手中拿著廣告文宣,塞給我。

那婦人約莫跟我母親一般年紀,在這炙熱的台北街頭,頂著驕陽,熱汗淋漓地發送著文宣,是為了她的孩子的學費、生活費嗎?還是為了家中日益緊縮的家計?

就是這些人物、這些景象,觸動了我。也因此,當想起仍在辛勞的父母,當想起那些必須辛苦生活與工作的人物景象時,這些都彷彿是人生的無奈。

所以,常常在不知名的想起這些事的夜裡,嚎啕大哭。

我想,有些人有些事,是說了也不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