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兩天的忠孝東路四段，人潮洶湧，雖然農曆年的氣氛不似往年那麼濃厚，路邊攤販賣的應景春聯小飾品，仍讓我感覺到些許年味。吸引我目光，是一個鞠腰坐在塑膠凳子、年約八十歲的老婆婆，兜售著身邊菜籃車裡一顆顆的鮮綠棗子。

我想起了外婆。十多年前的冬天下午，十多歲的我，曾經也在農曆年前，和媽媽蹲在新竹傳統菜市場，幫外婆叫賣著自家種的山產柑橘。趕在散市前，我們把橘子賣完，回到山裡的祖厝準備一家人的晚餐。小小的幸福，就在於此。

我的外婆，健康、樂觀、自在地在新竹山中的祖厝田地，養雞飼豬、種菜栽果，過了八十年如一日的農稼生活。自小以來，每逢過年，我隨著媽媽回去新竹山上探望外婆，迎接我們的，永遠是一桌滿滿的土雞肉、農家好菜，還有外婆和藹、充滿溫暖的笑容和雙手。

兩年前的農曆過年，媽媽退休了，為了讓老人家享清福，把外婆從新竹山上接來台北。每天早晨陪外婆去公園散步，聊起從前山居的回憶，兩人總是笑得開懷。這樣悠閒的日子，過了兩個月，外婆不慎中風而跌倒骨折，從此臥床在家。

外婆臥床的這兩年，雙腳無法行走，中風無法言語，但意識與精神仍是清楚。每當我坐在外婆病床邊對著她講話，每當我用雙手親撫外婆的臉龐和額頭，就像是外婆疼愛的撫摸孫女一樣，外婆用充滿溫暖的微笑和眼神回應著我，只不過，她不能言語，總是安靜地看著我。我一直很喜歡外婆的雙手，充滿了泥土和稻草的香味。那雙手，忙碌張羅農家的生計，撐起了祖厝前的一片天空。即使外婆臥床後，我還是喜歡握著外婆的手，感受她溫暖的掌心溫度。

今年農曆過年前兩個月，舅舅生意失敗，知道外婆因為多年勤儉所積下的存款頗豐，希望能把外婆接去。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上一代的恩怨，不是我能瞭解，而他們的決定，也不是我能置喙。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媽媽同意舅舅把外婆接走。

約定的那天早上十點，外婆就會被從新竹遠道上來的舅舅接走。我不能忍受那個畫面，我不想目睹外婆的離開。前一天晚上，我趨前到病床跟外婆，算是道別吧。摸著外婆的臉頰，我的視線因為淚水而模糊，外婆還是微笑看著我，眼角卻滑下了一滴淚。

那一天清晨，在舅舅到達之前，我離開家裡，消極逃避這個讓我心情矛盾的情景。

這一天晚上，看著在忠孝東路邊賣棗子的老婆婆，我想起外婆，想起那一年農曆過年前，在路邊幫外婆賣橘子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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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矛盾又複雜的我，在農曆過年寫下這篇文章，希望大家閱讀之後，想想身邊的親人，不管距離有多遠，都要珍惜與家人相聚的時光。以命裡的角度來看，太陰、天同坐命的星盤，一生會為家庭犧牲奉獻，而我外婆，恰巧是太陰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