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19 20:41:43⊙﹏⊙
寮國 2002年的泥鰍之路
記述中的泥鰍之路就是七號公路
2002年讓人非常波折
當時就中國工人來協助修路
只是雨季停工
我們又挑了雨季走這條路(往石壺平原)
時隔多年
我還是忍不住重回此路
只是泥路都變成便捷的柏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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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的泥鰍之路..
傳說中是爛泥路公車的三輛大卡車
像剷土車從前方的路彎破土而來⋯
卡車卸下乘客和貨物
調頭向東
對準丰沙彎⋯也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大型貨物一件一件被抬到車頂
有人上車了
我們也跟著上車擺好坐姿
可是坐了很久
引擎卻像河底的石頭
絲毫沒有動靜⋯
不是該出發了嗎?
為何不先暖車?
⋯當然不是
人家上車只是因為車上有板凳
坐著好休息
我們又下車
又把兩三個小販帳篷重複看了幾遍
下午三點多
枯等了三小時(比我少兩小時)的雀斑美國人
不斷地看他的錶
忍不住拿耳朵貼著錶
他的錶一點毛病也沒有
但是時間本身似乎不動了
讓他非常痛苦
而大聲哭爸:
『為什麼還不走?
現在等在這裡的人應該可以坐
滿一車吧?
坐滿一車是不是可以先出發
難道還不夠嗎?
還差幾個人?
不然我多出一些錢
我們(我趕快閃離他的視線半,不要被他算在內)一起出足夠的錢給司機,趁天還亮著的時候快上路吧⋯』
溫和的寮國人很少看到金毛人發脾氣
都圍過來參觀
卡車司機們透過翻譯
知道自己是被罵的主角
很尷尬地抓頭笑
技巧性地倒退溜走
根本不回應美國人的加價
⋯有錢能使鬼推磨
但是不能讓寮國司機提早發車
容忍的枯等時間和都市化的程度成反比
都市人可能只能等半小時
過了這個界
煩躁就被文火慢燉
燉得越久
越火大
燉一兩個小時到三個小時
煩躁會達到最高點
隨便一根雞毛掉在他臉上
都會發飆殺人
如果熬過了這個階段
文火不變繼續燉
燉到他爛熟崩潰
完全溶在湯裡
這時候拿掃帚柄戳他都沒關係
他已經放棄一切
什麼都不在乎
甚至也忘了當初等待個什麼
鄉下人肉質比較頑強
要燉更久
才有以上的效果
雀斑美國人又繼續被燉三小時
就昇華為不在乎狀態
卡車真的要上路時
他不但不搶座位
還要別人拉著才肯上車呢
所謂的繼續被燉三小時
已經是傍晚六點了
從山下又開來兩輛巴士以及小貨車和機車
放了近百人下車
提著行李和嬰兒
全部往這裡的三輛大卡車擠
本來已經接近全滿的卡車
再擠進這些人就不得了了
卡車內的座位是四條長凳子
兩兩相對
我本來放在長椅上的屁股
被左右夾擠的力量架起來
懸空在鄰居的腿上
碰不到凳子
三輛卡車像實力相當的大胃王
塞得一樣充實飽滿
合唱似地打了飽嗝
排成一列一起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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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沒多久
就進入了浸泡整個雨季的黃土區
路面又溼又滑又軟
不積水的部份像新鮮的牛糞
積水的部份像拉肚子的牛糞
卡車來來回回不知幾次
已經犁出明顯的軌道
照理來說
只要跟著軌道
應該就開火車一樣簡單
可是
雨季不定時不定量的下雨
該硬的地方就變軟
該軟的地方變稀泥
只有三寸深的水坑
卻偷偷變成三尺深
路況就像台灣的油價天天在變
完全不能偷懶不注意
卡車進入泥軌道
半個人高的大輪胎
馬上淪陷四分之三
底盤直接貼著地表
引擎用力嘶叫
車身扭動掙扎
就像泥鰍在泥巴裡又扒又划
奮力且費力地前進
四個輪胎轉啊轉啊
大部分時間是空轉
隨時會有一個輪或同時多個輪
掉進散兵坑似的水塘和泥坑
車子就以超過比薩斜塔的斜度
邊往前爬邊保持不翻車
如果剛好是你這邊下陷
你就會往後仰倒
本來在對面的乘客
就會飛到你上方
就會被他緊張的汗水滴到臉
本來在座位底下的行李和雞
也會滑到你的鞋子上
反之
你就要緊緊抓住車身
避免撲到陌生人身上
車體像揉麻薯的扭動
裡面的乘客在不拆散骨頭的原則下
從各種角度探測自己身體的柔韌極限
對哦
這看起來就像是寮國版的NASA無重力訓練室
只是看起來哦
因為實際上要對抗地心引力
大家很賣力的
終於 總算 應該的
卡車四輪一起陷入泥坑
四個輪一起空轉
再也扒不到地面
乘客被要求下車
寮國青年以背為前
慢慢地爬下車
來自文明都會的男子漢我
當然受不了這麼娘的龜速
站起來直接跳下車
一著地
身高馬上少了一尺半
因為⋯膝蓋以下全部插進軟泥裡
所謂的不可自拔
就是這麼回事
剛剛被我瞧不起的寮國青年
一手一個
把我拔起來
小腿出土之後
夾腳拖鞋卻被泥坑扣留
我只好捲起袖子
伸手進去撈⋯
嗯
現在我的四肢有三肢塗滿了泥
跟滾泥豬一樣避暑又防蚊
剩下的那肢
負責扭開瓶蓋
拿礦泉水沖⋯只夠把右手大概洗出形
兩隻腳就拿樹枝刮
刮不掉的就等它乾
乾了變泥粉
撥撥就掉了
三輛卡車約好似地
輪流擱淺
輪流被搭救
輪流救同伴
所謂的相互扶持
就是這麼回事
雀斑美國人如果地上有知
現在就應該了解
卡車司機為何不貪財
據說這天的晚霞很豔麗
但是在車裡忙著無重力訓練的我
根本沒看到
據說星星很繁華
這個我就有看到
因為天黑之後又被要求下車兩三次
在無止盡的黑暗和顛頗之中
車廂裡充滿著任人宰割的疲倦以及瞌睡⋯
大卡車又停下來
乘客又被要求下車
大家既痛苦又無奈
⋯以無奈居多
我哎嘆了一聲
把夾腳鞋拿在手裡
赤腳爬下車
咦!
地竟然是硬的、平的、乾的、不滑溜、不下陷
我用腳板不可置信地探觸、撫摸
用力踏用力跳
地面和腳底合拍出實在而乾爽的聲音
沒錯
這粗糙顆粒的質感就是柏油路了!
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我誠心愛著柏油路
大卡車終於扭到丰沙彎了
時間是半夜一點多
因為電力限制
沒有街燈和屋燈標出丰沙彎的輪廓
這個城市粗率地被墨汁統治
我們也沒考慮太久
跟著殷勤旅館業者的手電筒找到房間
點著蠟燭
在浴室脫掉衣服和一層泥殼
洗澡
昏睡
全長十二公里的這段路
三輛卡車以1.7公里時速
扭扭捏捏地花了七小時
終於才游到丰沙彎
以速度以生態來看
說他們是泥鰍轉世
應該沒有人會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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