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帝汶．地利
Dili . Timor-Leste


我寄身的Dili GH的對面是小市場
向左四五百公尺走到底
是往南方的巴士起止站
以及首都最大的市場

這天下午我想起首都市場的騷動熱絡
懷念起置身商販來客牛羊雞豬合力揚起的煙塵水氣之中
就邊走邊剝香蕉
從Dili GH出發了
即使如此散漫
你還是注意到才兩三點而已
對面的市場全收攤了
平常都擺到五六點
攤販雖然不見了
市場裡卻有一群年輕人佔著前排三角窗攤位
雙手插胸
依牆而站或淺淺地坐著
以便隨時可以彈跳起來
像發情的公猩猩
散發著不尋常的怒氣和挑釁
經過的時候
被他們狠狠地瞪著打量著
因此
你也放棄了屬於天真無邪觀光客主動和土人打招呼的的特權

過了小市場
一直到首都市場的沿路
是戰亂留下的空洞焦黑的棄屋
小的是民宅
大的是首Dili大學
大都沒了屋頂
陽光無遮無掩地穿入屋內
把牆柱照得明明白白
更像搖擺站著的墓碑或枯骨
台灣來的土包子拿出相機把棄屋順便屋前短牆上坐著的人都納入鏡頭
被拍的人並不在意自己被收入記憶卡
還準備要笑
可是他們的笑筋才拉到半途
打招呼的手也剛要舉起
就從小市場跳出一個凶巴巴的卷髮青年
搖手示意我把相機收起來
用匆匆促促的土話和短牆上的人講了幾句話
短牆上的人們立即收起笑臉
換上警戒和殺氣
和小市場前的那群人同款

我在首都市場流連玩耍
太陽下山了
還留著滿天的紅橙光亮
表示還有半小時的時間可以走回去
再不走
全城無路燈
你將陷入全黑的危險中

你原路折返
怪怪…
路上怎麼都沒車
而且前方好一群人或站或坐於馬路上
難不成有街頭賣藝

「請問，發生什麼事？」
你趨近問

『前面在打架』
解惑的男士住在路邊巷內
看起來強壯而可靠

「為何？」

『沒事，此路左邊和右邊的社區，習慣仇視彼此』
『差不多每個禮拜都會來一次衝突。』

你看看身邊的人
神態輕鬆如欣賞國慶煙火來著
還有人抱著吉他
也就不覺得前方的迷你戰爭有什麼危險了

左邊對右邊叫囂
右邊對左邊謾罵
我們這邊看熱鬧的負責搧風
便是這場戰爭的梗概
再多不過互丟石塊
即便如此
還是很精準地控球
丟破房子不丟人
說起來比較像無害的儀式
像一種宣言
連我這種第一次看的人
都覺得很不精彩
內行人就更不滿意了
紛紛鼓譟
硬要兩隻無深仇大恨的雞兜在一塊相鬥

「請問，通常要鬧到幾點？」

『怎麼？』

「是沒事啦，只不過我的GH在前面；你覺得我現在穿過陣地，會不會危險？」

『通常天黑或警察來了，他們就會回家吃飯…你再等一下啦，連野狗都知道，現在不能算安全。』

警察來的時候天剛好黑了
我運氣真的很好
二種狀況一次來

『好了，人散了，你可以過去了』
警車警笛一響
交戰雙方當然就散
看熱鬧的人群也驚叫四散
表現很怕警察很給警察面子的樣子
可靠男不但不逃
警車經過還跟警察打招呼

我想搶最後一道夕陽餘光回GH
靠著右邊人行道走不到兩步
左邊黑暗中就飛出一顆小石頭
掉在路面
滾到我腳前
我停住
左邊的大概以為我是右邊的人吧…
我該繼續走
還是走在馬路分隔線上
表示立場中立？
說不定會被兩邊扔石頭…

有道是“兩國交戰，不斬來客”
可是這個小鼻子小眼睛的戰爭
大概不鳥這套
所以
我就放棄了直航
迂迴繞道
大約多走了三倍的路途
明哲保身與貪生怕死兼有之
搞得自己又髒又累又恨又餓

親愛的東帝汶
拜託
別再拿左手打右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