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7-06 23:47:11凡才

反統治語言的統治力量

「笑話」表面上是一種戲謔行為。但往往,它卻是通過自虐或自殘的過程來達到歡樂目的的。「笑話」是一種拆解、是一種破壞;作為它最大受益者的「人」,同時也是它唯一的受害者。

就以小浣熊這個笑話為例好了(參見,語言的「悖反常規性」使人產生樂趣一文 ),表面上,我們是用「小浣熊挨打」這個情節,藉機來嘲弄那些只會使用暴力,不會科學辦案的警調機關,或是行事荒腔走板、面對問題時沒法可想的愚蠢元首;但其實,我們卻暗中幫助了社會―這個最大的「匿名的他者」―來對包括我們自己在內的每一個人行使語言暴力。那隻無助小浣熊所代表的,其實每一個警察暴力下活生生的受害者。我們把自己對警察的恐懼和厭惡投射在它的身上;我們利用它來嘲笑一群「做錯事」的笨蛋。一個人之所以是「笨蛋」完全是因為他「做錯事」。「做錯事」是可笑的、是當被嘲笑的,這就是笑話的社會警示功能。

與其說,「笑話」是在拆解什麼,倒不如說,「笑話」是在拆解的過程中重建了什麼。事實上,笑話從來就是以反向的方式醜化並打擊常規的背叛者,以重建常規語言的「正確性」的。

讓我們想想塞萬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 1574-1616)對唐吉柯德(Don Quixote)所做的事吧 !唐吉訶德之所以可笑,完全只是因為他的行徑已「不合時宜」。而「不合群」和「不合時宜」就是我們定義瘋狂的唯一方式。為了不讓別人嘲笑我們,我們只好乖乖地繼續幹著別人已經幹過的事、說著別人已經說過的話。當我們嘲笑別人錯誤的同時,我們其實是又一次對自我進行無聲的約束。這就是社會以不統治的方式統治我們的方式。

我們這些「看笑話」的人所知道的充其量只是有人用別人的「苦」來成就我們的「樂」;但我們所不知道的卻是,我們自己其實就是受害者。事實上,用「笑話」來進行「反統治」的企圖,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得逞,它的解放功能也從來就不像表面所顯示的那麼單純。許多時候,當我們因為一個「悖反常規」的笑話而洋洋得意起來之際;我們往往不知自己其實正誤入了社會統治的圈套呢!

一位有錢的老姑娘找來一位年輕律師寫遺囑。她說:「我手上有一千萬美元,我打算花八百萬元在我的葬禮上。生前,鎮上沒有人理我;死後,我要每個人都看看我輝煌的葬禮」。律師一邊快速地記著老姑娘的遺囑,一邊疑惑地問道:「那還有二百萬元,妳打算要如何處理呢」?老姑娘說:「這輩子從沒有人愛我,所以我打算在臨死前利用這二百萬元,好好來享受一次愉快的經驗」!律師回家後便和太太談起此事,律師太太聽完後便勸先生自告奮勇,完成老姑婆的願望。律師太太說:「畢竟,二百萬元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第二天,兩人便開車前往老姑娘家,律師下車後,叫她太太二個小時以後來接他....。兩個小時後,律師太太依照律師先前的吩咐來到老姑婆家門口。但她左等右等,先生卻始終沒有現身。於是她便猛按汽車喇叭,一會兒後,律師自窗口探出頭道:「寶貝!四天後再來接我吧!老太太她決定喪事要從簡了」!



上面是一則嘲笑年老女人性愛生活的笑話。一個年輕力壯的律師,代替我們那可憐、受壓抑的慾望,去「強暴」了一個年老女人對性愛的渴望。一方面,我們的慾望因為「常規」被打破了而得到滿足(這裡的常規就是:一個年老女人「不應」享受性愛、一個有婦之夫「不應」有外遇);但另一方面,我們卻又成了社會常規的「行刑手」;我們親自用這則笑話,去把那些從事這類「悖反常規」行為的人送上了社會常規的斷頭臺上。而且,在他們臨死前,我們還惡意地對他們嘲弄了一番。

這則「悖反常規」笑話其實並沒有永久性地破壞常規的穩定性和正當性;它反而只是再一次加強了社會常規對我們的控制;並讓我們有一個機會重新向社會常規宣示我們對它堅定不移的忠誠。

「笑話」,經常像陰謀叛國者般地誘騙我們去嘲弄、並打擊它的敵手―悖反常規行為。但它卻不曉得,這個「敵手」,其實也是它的「幫手」、是它自己的「造物主」;而且,它更不知道,它所參與的大部分顛覆活動,往往都只是重新增強了被顛覆者的力量罷了。

「笑話」是統治,也是反統治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