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5-25 23:51:24凡才

「基本壓抑」和「額外壓抑」共治的當代文明

馬庫色曾把文明對愛慾的壓抑分為兩種:「基本壓抑」和「額外壓抑」。這兩種壓抑方式雖然在文明史上「總是不可分割地錯綜複雜地交叉在一起」。然而,「額外壓抑」越來越頻繁地被使用,卻是新舊文明之間的最大差異。
什麼是「基本壓抑」?什麼又是「額外壓抑」?

首先,所謂的「基本壓抑」指的是,社會在「現實原則」的基礎之上,對個人施以暴力威嚇或道德勸說的手段,以便在行動者的身上建立本能壓抑的組織。透過「基本壓抑」的實施,文明不但可以使大部分個體的本能衝動被有效地控制住,同時也可以進一步將這些能量改造成有益社會的勞動生產力量。

馬庫色認為,在文明抑制本能衝動的過程中,個體自由無可避免地成為社會發展目標下的活生生受害者。因為,社會行動者不但被迫要約束自己的性行為,使其只能在合法的生殖領域之內活動;同時他們也要隨時留意自己的攻擊慾望,以避免它超出社會所認可的範圍之外。雖然,「基本壓抑」對行動者構成種種限制而令人厭惡;但由於「基本壓抑」是維持社會紀律和發展互動關係的重要前提,因此,它的存在被當成是一個文明發展的「必要之惡」。

至於「額外壓抑」這個概念,則代表個體本能能量的改變和轉移是受到特定歷史機構和特定統治利益附加控制所造成的結果,而所謂的附加的控制,指的則是:「在對本能的基本約束之外附加的壓抑」。對此,他說:「現行的本能壓抑主要不是產生於勞動之必要,而是導源於由統治利益實行的特定的社會勞動組織」。

馬庫色認為:「額外壓抑」不同於「基本壓抑」的地方在於,前者並不像後者那樣,會以各種高壓的手段來壓抑人們的慾望和需求。相反的,它經常在有益現行社會體系(特別是資本主義體系)運作的前提之下,以勸說、引誘和鼓勵的方式,讓人們盡情去揮霍自己的慾望。其結果,「不是減少而是增加了滿足」;而其目的,則是「為使人類在文明中永久生存下去」。

雖說,當代社會的統治型態在外表上已變得比以往更為溫和和人性化,但這其實卻是因為它的暴力性已被社會控制結構四散出去的網路平均化的結果。由於,非壓抑性的後工業文明文明,不但擁有強大的理性知識體系為後盾,還有大量的消費娛樂活動等非暴力性的統治工具為其輔助;於是,這就讓改變了統治方式,卻沒有改變統治本質的新型社會控制結構的暴力性,變得更加完整、全面和令人無法抗拒。而且更糟糕的是:「如果壓抑變得極其有效,以致在被壓抑者看來,它具有了(虛假的)自由的形式,那麼消除這樣的自由就很容易表現為一種極權主義行為」。而這也是為什麼,這種虛偽的自由如今變的更加有保護、也變的更難以令人排斥和抗拒的原因。

當代社會的經濟環境雖然看似愈來愈富足,而個人的政治生活似乎也已變得更自由,但在經濟富裕與政治自由的背後,其實卻充滿了許多制度性的脅迫和生活選擇僵化的情形。因此,馬庫色才會堅持繼續追尋馬克思的異化觀點,主張說:人們為滿足自己所從事的自由勞動、自由消費和自由娛樂,仍舊是在「若想生存就必須屈從於它的獨立力量」的驅策之下,所從事的自己無法有太多控制的不自由活動。

在當代社會裡,自由時間的增加與經濟產能的提高,雖然使社會生活的方式和個人活動的內容發生重大的變化。但這樣的變化,不但無法為提昇社會整體的自由做出太大的貢獻,反而會使個人因此而更加的不自由。馬庫色認為,這是因為現今被嚴密組織起來,因而越來越有效率的文明,實際上並不是以滿足個體的需要為目的,而是為了用來替統治的關係、統治的結構以及所有那些想在其中瓜分利益的人而服務的。雖然,在晚期資本主義時期,統治者與被統者雙方的利益已發生了某種程度的匯合和交集現象,但我們必須認清,後者的利益,其實只是用來實踐前者利益的一項工具罷了。

當代文明是一個「基本壓抑」與「額外壓抑」共治的文明。因此,人的痛苦是「雙倍」於以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