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大迅搖搖擺擺的離開了；孟梓原搖搖頭，多少有些不以為然。

「真是的……你放什麼火啊。」

「什麼放什麼火？」

轉頭。也喝得差不多了的某位學長，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萬一他真的出席了，還跳起來大喊我反對怎麼辦？」

拿走了沫恩手上的酒瓶，孟梓原伸手向老闆要來了一杯茶，塞到這位學長手裡。

「如果他連站起來說『我反對』的勇氣都沒有，……」慢條斯理地嚼著嘴裡的食物，沫恩皺了皺眉，只好乖乖喝茶。

「那就還是算了吧，荷熙我自己照顧就好。」

◎

──所以他，該不該去……？

睜開眼，大迅還沒開始頭痛，就想到那個討人厭的學長，那附討人厭的嘴臉。

「呃……」

爬起床，腦袋裡頭像是有一個交響樂團在練習……大迅摸到冰箱前，抓出冷開水就是一陣猛灌。等到他終於清醒過來了，大迅才抬起頭，看著牆上的掛鐘。

……兩點四十分。凌晨，兩點四十分。

……頭痛死了。

隨意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大迅其實很想……很想找個人說說話。比如說，打個電話跟荷熙聊聊什麼的。

要聊什麼？現在都快三點了。打過去，只會先被那個學長罵什麼打擾孕婦睡眠之類的。一想到這一點，大迅就胃口全失。

可是，他還是很想跟荷熙說話。

看著電話走了神。然後，當過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撥下了荷熙的電話號碼。他還沒有切斷，那熟悉的嗓音已經在電話那頭響起了。

「……是我。」

『我知道是你。』

電話那頭的孕婦，一邊手上不停地翻閱資料，一邊說話。大迅聽著那熟悉的嗓音，除了緊張外，還有些許的不解。

「妳怎麼還沒睡？」

他的意思是，這麼晚了，楊沫恩那隻老母雞應該會跳起來把她拎到床上去才是。怎麼會放她到這個時候還沒睡？聞弦歌而知雅意，荷熙當然知道大迅的言下之意。

『婚期跟我的報告時間撞在一起有什麼辦法。』

所以，就算是沫恩坐在她旁邊生悶氣生到睡著……她還是堅持要把她的進度處理完。所以，大迅才能夠在這個時間，還能找到她。

『有事？』

……都這個時間打過去了，大迅自覺沒有那個臉說沒有，沒事。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這麼晚了，是誰打電話來？沒有等到大迅支吾完，沫恩的嗓音便在電話的那一頭響起。聽著荷熙與沫恩之間的小小爭執，大迅最後一點拿來做意氣之爭的膽子也消失了──「妳快點睡吧，我明天再打給妳。」然後，大迅便馬上掛上了電話。

──然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嗚啊啊，我怕他幹嘛啊！」抱頭大叫。大迅差點沒有為了這件事，把自己的頭埋到床底下去。

◎

結果一直等到他把頭從床底下拉出來，大迅也沒有能夠……面對，應該是用這個字眼？反正他沒有去公司。有工作他就讓公司的人用快遞送來，費用從他的酬勞裡扣都沒有關係。因為，他知道，沫恩一定會堵在公司裡等他。

──沒有電話，沒有電子郵件。看起來，那個學長似乎是鐵了心，一定要當面好好教訓他一頓。而且公司裡的小妹完全證實了他的揣測：沫恩看起來很生氣，非常生氣。

……他不是怕那個傢伙，而是不想惹麻煩。雖然他也知道這種逃避行為有點遜，但這都是為了荷熙，為了世界和平……當然大迅自己心裡很清楚，這是為了他自己。

不過，躲著不去公司，總是有一個限度。站在大樓下方，大迅一臉憂鬱地看著自家公司的招牌，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嘆什麼氣，你要把公司嘆衰啊。」

「什麼嘆衰，我是在為我的命運哀嘆好不好。」又嘆了一口氣。「你都不知道，樓上有一隻野獸……」

「什麼野獸？」

「就是野獸啊……」

然後，大迅愣了一下，才想到……他到底在跟誰講話啊？那是他很熟悉的聲音，但是，那是他完全不想碰到那個人──

「你活膩了是不是，你說誰是野獸？」

屎，運氣可以再差一點。

轉過頭，大迅也沒有什麼好聲氣。

「你啊，除了你之外還會有誰啊。」

眼前，當然就是這位學長。看起來沒有很生氣，……看起來不準。大迅很清楚，這位學長向來翻臉跟翻書一樣。啪啪兩聲翻過去，除了措手不及還是錯手不及。

「走。」

瞪了他兩眼，這位學長勾勾手，要大迅跟著他去。

「喂，去哪裡啊，老闆不是找我？」

「我找你啦，老闆去北海道健行了，你不知道啊？」

……當然不可能知道，他都躲著沒到公司多久了。

然後，這位學長轉過頭，瞪了大迅一眼。

「待在那裡發呆幹嘛，要我抱你去嗎？」

「……」

……活像電影裡的黑山老妖……看著沫恩的背影，大迅一邊嘟嘟囔囔，一邊加緊跟上腳步。

◎

然而，就在他們坐定了，沫恩開口要了一份心情舒暢配方的薄荷複方茶以後；緊接著，就是沫恩的手機響起。

「你好……啊，荷熙，什麼事？」

向大迅丟過一個眼色，暗示大迅不要開口說話。沫恩轉過頭，把聲音調整的愉悅又溫柔。

「啊？沒有啊，我哪有去找那小子的麻煩；胡說，沒有那回事。」

聽起來，似乎是荷熙察覺到了眼前這位學長的小小把戲。所以……特地投球牽制警告？

「……發誓？那有什麼問題，看是要天打雷劈還是出去被車撞什麼的我都ok，哈哈哈，你學長沒有其他優點，就是光明正大……」

達達滴達達，沒有幾秒鐘，大迅的手機也跟著開始響了。大迅拿起手機，只看了一下螢幕，然後他就張大了嘴。

『我說啊……學長只有一個，真的被雷劈掉，或是被車撞死了怎麼辦？』

荷熙平穩的話聲，從話機裡頭傳來。在場的兩個男人其實有點傻眼……沫恩思索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不要挑戰孕婦的權威。

「先說喔，我怕妳知道不代表我會欺負他喔。」

『我知道，晚上沒事早點回家……餐廳打來說要找你。』

然後，沫恩看了大迅一眼。

◎

「……所以你找我出來喝咖啡，就是要看你跟荷熙講電話？」

盡量讓自己的臉色不要太難看。大迅喝下一口咖啡，沒有看沫恩。

──所以，沫恩的意思是，這就是最後了？快樂的婚禮，美麗的新娘子。他站在旁邊觀禮；孩子是他的，愛情是他的，但是新郎不是他？

「少來，你知道我要講什麼。」

瞪了眼前的大迅一眼。沫恩深呼吸一口氣──該死，荷熙幹嘛那樣講？

複方茶還是沒有什麼效果。他還是很浮躁，很不冷靜，很想把大迅打倒在地上。

「……你要我不要晚上打電話給荷熙？」

「我要你離她遠一點，離開她。」

本來荷熙的威脅是很有用的──但是，那只限於學長心平氣和的時候。這位學長，在這個時候，完全沒有辦法忍受大迅持續裝傻。

「婚禮會在兩個星期後舉行，歡迎你前來觀禮。但是，」學長冷著臉，看起來是真的很不高興。

◎

「不要再打擾荷熙了！」

◎

就像是要應和那一天，在咖啡廳，沫恩堅決的口氣。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婚禮可以說完全是以快板的方式，持續行進。

新娘的婚紗在新娘的堅持下，不再做任何變動。『跌個跤而已，有大不吉到連婚紗都得換掉的地步嗎？』這位新娘如是說。雖然學長快要咬枕頭了；嗚嗚，人家他好不容易找到可愛的新款婚紗說！

喜帖餐廳菜色，這三者絕對要精緻、完美、一定要在二週後能夠完美呈現，譜出合諧樂曲。當然，如果可以，他希望這段樂曲像是命運交響曲一樣震撼人心，順便把那個討厭的大迅震走。

噹噹噹，噹噹噹。有快樂的新郎才會有快樂的新娘，所以雖然是工作婚禮兩頭燒，這位學長也依然是開心得不得了。

──荷熙放下資料，看了眼前的正在快樂地擬定喜帖文案的沫恩一眼……當然啦，能夠看到沫恩開心，她也很開心。只是，沫恩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了，這總是讓她覺得似乎是有哪裡不太對。

『他那人就是那個樣子，人來瘋。妳好好期待婚禮就好，』

她學長的男朋友是這麼說的。話是講得風輕雲淡，但是，她可不認為事情有這麼簡單。

「學長。」

「嗯？」

「……婚禮……」

「婚禮怎麼了？」

轉過頭，這位學長……

「妳終於肯換掉禮服了嗎？太好了！目錄在這裡，妳參考一下；我有折起來那幾頁我特別喜歡，就是不知道妳的意思怎麼樣……」

「學長。」

「還是妳不喜歡飯店？沒關係，這個妳看妳中意哪一家跟我講，現在換餐廳還來得及。我……」

「沫恩。」

「……」頓了一下。這位學長抬起頭，目光與學妹交會。

然後，這位學長扁了扁嘴。

「妳該不會是改變心意了吧。」

「我沒有改變心意。」很快地開口說。荷熙很清楚，她的學長平常還好講話；但要是在這種緊要關頭讓他有什麼誤會，那事情就很麻煩了。

但是……

「……你真的很開心，對嗎？」

這個問題其實是多問的。她的學長這幾天只要講到婚禮的大小項事，臉上就開始放光，差點就沒有開花。

「……當我沒問好了。」伸出手，摸摸她那學長的頭，就在是摸小孩的頭一樣。

「餐廳要好吃一點喔。」

「沒問題。」

這位學長馬上跳起來，翻出那一整疊的餐廳明細。

荷熙笑了笑。

◎

而在同一段時間，大迅與孟梓原同時掛上了電話。

◎

嘆了一口氣，孟梓原看著家裡的電話機。他當然知道大迅是什麼意思，但是那又怎麼樣？

他很清楚，他的立場。

──真要他說，他其實覺得這個婚禮跟扮家家酒也沒有什麼兩樣。他不擔心，是因為他很了解朱荷熙這個人。即便結婚了又如何？只怕荷熙會更將沫恩往他這裡趕。荷熙是任性沒錯，但絕對不是一個壞人.

伸手抓過菸包，點燃。孟梓原瞇著眼……

──就在剛剛，大迅撥了電話來。一向都彆扭的大迅，卻是在這個時候特別坦白。開門見山他就問他，為什麼他不會懼怕這一段婚姻。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問大迅，所以，他害怕？

大迅沉默了一下。然後，他說，他當然害怕。

『如果荷熙真的愛上他了，怎麼辦？』

他笑著搖頭；不可能的，這麼多年了，荷熙也沒有對沫恩動過心。更何況，在荷熙心裡，沫恩就只是一個很疼她的學長；或者是一個很疼他的哥哥？

『他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

所以，他才會更加擔心。相形之下，他不是一個太好的情人。而作為一個丈夫……他不認為自己可能做得比沫恩更好。這與謙虛無關，而是沫恩的好，所有的人都看在眼裡。

「……我一直以為你會很難接受這一點。」

『是很難。』

電話的那一頭，大迅難得地，很坦白。

『……所以，如果荷熙愛上他，那怎麼辦？』

這真是一個好問題。孟梓原閉上眼，許久，沒有回應。

『你知道的，如果荷熙要，他會一輩子都守在荷熙身邊。』

「我知道。」

但是，他沒有那個立場去說什麼。

──就像大迅說的。對荷熙而言，沫恩是一個太好的情人、丈夫。但是對沫恩而言，荷熙保護他，寵他……他記得，當他傷害沫恩，荷熙就是那個提供保護的人。

他知道，沫恩不需要什麼理由也會偏袒他那個學妹。他的寵愛，百分之百的保護……轉過一個方向看，那幾乎是與荷熙對他的寵溺類同。

──所以，如果沫恩真的、真的選擇了荷熙，那麼他能說什麼？他連說話的立場都沒有。

所以，他選擇沉默。

當然，只是沉默，其實無法擊倒大迅。聽著電話那頭的喋喋不休，孟梓原突然有一點想笑。

「喂。」

『……什麼？』

演說突然被打斷了，這位臨時演說家顯然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遲疑了一下，大迅只得把球丟出去。

「你要不要阻止他們的婚禮？」

孟梓原笑著，說起來像是開玩笑一樣。

而大迅，則是一下子，沉默了下來。